请允许我再跳一次兔子舞

◎靳星

献给七班的孩子

“跳吧跳吧跳吧。”

那是学农的最后一个晚上,音乐响起的时候,我这么对自己说。

每一个孩子都搭住了前一个孩子的肩膀,刚开始是茫然地顾盼,短暂的停顿与暗暗地模仿后,渐渐一个个都抬起脚,“左、左、右、右。”然后是跳,“前、后、前、前、前。”

我是喝酒不醉的人,但是这时我仿佛初次尝到了醉酒的滋味。热量迅速融化了脚底的酸痛,扶摇直上,传遍全身。脑中一片清明,却不管衣服湿了透了,只想投入进一次又一次连绵不绝的跳跃。

这一切对于自己来说,本可能成为一个永远无法企及的梦。一个星期前我原有十足的信心在星期五乘上回学校的大巴,去参加周六的网页决赛,也正好可以早一天摆脱这怎么看都不太讨人喜欢的学农。但就如打碎一个玻璃瓶般轻易,或许只是因为一个文件的命名,我可笑而可悲地与决赛擦肩而过。强装笑颜也好,悲伤流泪也好,或许我是太自视清高,偏不规规矩矩行事,走的却又不是条捷径,整整四天四夜的推敲与修改,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那时老师对我说:“自己喜欢就好。”我把这句话看做一种肯定,而不是一句潦草的安慰,但是心里总免不了恨恨,我这次塞翁失马,哪里有什么福气?

但是一个星期后的这个晚上,我第一次真正明白了这句从小念到大的成语。如果我顺利进入了网页制作的决赛,那么现在的我应是百无聊赖地靠在床上发发短信,想着学农啊就这般过去了,而不是在这里满怀着兴奋与紧张,周围是一张张笑颜,谁一不小心脱了手掉了队,大家叫喊着簇拥着跑过去了。

班里不知道是谁叫着要围成一个圈,就看见大家呼啦啦地跑过去,我也呼啦啦地跑过去,孩子们手拉着手迅速围成了一个大圆,别的班诧异地看着我们,陡然又明白过来,迅速地招呼起自己班的孩子。随着音乐的再次响起,一个一个或大或小的圈圈转动起来,我们甚至把政教主任也拉进了圈内,起哄着要她和我们一起跳舞,她也是爽朗,二话不说就跳了起来。我第一次发现她的腿是真够细的,或许她也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没老,还可以和比她小三十岁的学生一起跳舞;又或许我们都是如此,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另一面,好像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只小兔子,今天它终于睡醒了,咚咚地敲击着我们的心脏,作我们舞蹈的鼓点。

那夜的狂欢,足有半个小时,后来整队的时候互相看着就使劲地笑,一个一个都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回到寝室以后仍然精神百倍,大家大声开着玩笑,一点也没有觉得累。熄灯后,我爬上上铺,看着天花板,想着这一切的前前后后。如果回去参加比赛与留在这里是可以选择的话,那么我愿意留在这里和大家一起跳兔子舞。因为对于我来说,比赛可以再争取,但是这样的美好记忆我错过了将永不再来;我的人生中可能会经历大大小小若干次比赛,但只有一次能和七班的孩子们一起跳兔子舞;我可以输掉很多次比赛,但是我输不起这一次。

也许上帝知道我绝不愿意错过任何美丽而温暖的瞬间,所以他悄悄耍了点诡计,让我在失望后又重拾希望,让我在这个地方留了下来,让我在这个晚上再一次认识自己,而我也将永远铭记。

所以我要快点记录下来,我不知道七班的孩子能不能看到它,但是至少世界上留有这么一份东西,存了那个夜晚我们的欢喜。

请允许我先流一次泪,我知道离别的笙歌还未吹起,但每当想起有一天我们终将不在一起的时候却总也忍不住。

请允许我先做一次怀念,翻看曾经的日记,一遍又一遍地想起自己,想起我们一起做过的那些又傻又可爱的事。

请允许我再跳一次兔子舞,或许是若干年以后,或许只是我一个人,但旋袖侧袂间,分明还是你们掌心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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