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山哥,妈说得有道理,想开点吧。”亚亚说,“据我一年的冷眼旁观,但凡组织盯上你了,你就只能按组织定的调子跳舞,否则你是过不了关的。告诉你一个我个人研究的成果:枪手们大会小会的发言,大体上就是组织定的调子,你照单全收,然后计算出一个平均数,按这个平均数写检讨,肯定能通过。”
“嘿,亚亚,一年不见,深刻得姐都认不出来了。”
年夜饭,妈妈把两只鸡腿一只给雨山,一只给亚亚,还逼着雨山喝下一大碗鸡汤。
“今年不守岁了!”十点钟刚过,妈妈就宣布,“年年守岁,既没有守来福气,也没有守来金元宝。这年头,大年夜平平安安睡个好觉,比什么都强!”
一定是妈妈和亚亚说了什么,亚亚瞅着我说一年没有回来了,要和妈妈说说话。他把后堂前的竹榻扛进妈妈房里去了。我讪讪地转身进了西房。妈妈把火盆也端进我们房里,坐下来,瞅瞅我,看看雨山。
“你们这是怎么啦?要拿得起放得下嘛!别想那些烦心的事了,快快乐乐休息,快快乐乐过春节。回去再挨上半年,不就毕业了?”
“妈,让你担心了。”雨山说,“你放心,我会挨过去的。”
西房里只有我和他了。他又显得神思恍惚,空洞地微笑着。
半年来,生活现出了全部的险恶。忽然,这个寒冷的雪夜,在吐着浅蓝色火舌的白炭火炉边只有我和他,仿佛一个冬天的童话。妈妈是对的,既然一切都会过去,就应该好好享受这童话般的雪夜,这才是抚慰他鼓励他的最好方式。我搂着他,吻他,把他冰冷的大手拉到我燥热的身体上。生命的汁液从肉体的最深处汹涌起来,我的全身掠过一阵阵欲望的战栗。我飞快脱掉衣服,钻进被窝。他迟疑了一会儿,脱了衣服。我掀开被子,搂住他的脖子,吻他,抚摸他光滑的身体。我的手伸进他的短裤,他哆嗦了一下……
“你……你怎么啦?!”我不知所措。
“我……我……”他嗫嚅着,闪避着我的目光,沮丧至极,“我忽然想起宋彬彬说我是李群最得力的死党,如果我的态度不能让组织上满意,就是自找绝路。数学系就补划了一个右派,宋彬彬可能要补划我为右派!”
“那是她吓唬你的!你请愿都没有去,怎么可能是李群的死党?你不是说过,你越恐惧,越是正中他们下怀?只有利用你的恐惧,他们才可能摧垮你,让你听任他们摆布,陈建明的结局就是例子。你忘了?”
“我知道。理智上我什么都知道,可事到临头,我还是恐惧得全身直打冷战。”
我满心怜惜地吻他,温柔地抚摸他,絮絮地说着去年五一节的销魂荡魄,回忆着台风雨暴中的如痴如狂。我跪在被窝里,吻遍他的全身……他终于又成了半年前的他,一个彪悍的骑手。
火盆里的炭火化作一摊薄薄的白灰。天井里有大朵大朵的雪花落下来的飒飒声。我却如沐春风,花儿一次又一次怒放。
湖畔重又桃红柳绿的时候,经过了两次中文系干部大会的重点批判,雨山的检查终于以认识有提高、态度有转变而获得通过,悬在我心头的一块千斤重石总算落了地。
外语系的团支部整风也进入尾声。一次我们班的团支委扩大会议上,就刘蓓的政治结论和处理意见,我和朱瑞华发生了激烈争吵。
已经传出消息,许莹将调走,何旭接任党总支书记。何旭的踌躇满志,就证明着消息的可靠。朱瑞华对我还是小心翼翼,他内心里依然怵我。然而,既然已经是何旭的亲信,他也就知道我在党员骨干整风会上挨过整,他心里的我自然早已不是半年前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