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动步枪与和平鸽(7)

醒来后,我发现了一件蹊跷的事:我扔在沙发上的那身汗臭的衣服不见了。被偷了?我那不值一钱的内衣和旧牛仔服竟然会在堂堂的国宾馆里不翼而飞?

过了不多时,仆从敲门进来,送回了叠得整整齐齐、被洗熨一新的衣服。原来是我错怪了越南人民……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到外面去观光游览,领略越南百姓的日常生活。无论到了哪里,总有成群的孩子嘻嘻哈哈地围在我们左右,好奇地打量我们这些长鼻子外国人。街上不时地出现头顶草帽、肩挑扁担的普通农妇,她们的竹筐里盛满了刚摘下来的新鲜芒果和柑橘。路边随处可见的烧烤摊上烟气氤氲,很多人懒洋洋地坐在木凳上,埋头吃着传统的越南河粉。拉着一袋袋大米的牛车慢吞吞地走在熙熙攘攘的马路上,各种破旧的车辆往来穿梭,鸣笛刺耳、人声鼎沸,呈现出一派躁动而壮观的街头景象。

更加光怪陆离和富有生气的是南方的胡志明市,也就是过去的西贡。这里马路上的摩托车比河内还多,各种小店铺里人进人出,生意繁忙。陪同我们的越南团委干部说,这个城市刚被解放不久,相对来说更为混乱,难于管理。

我们还见证了战争给这个国家造成的灾难性后果。在揭露美帝国主义罪行的纪念馆里,随行翻译为我们一一讲解展出的图片,上面一张张被痛苦扭曲的面孔让我们深感震惊,与被摧残拷打的越南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美国军官及其帮凶者脸上那种无耻而得意的笑容。

站在我身旁的素兰,是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子,她的脸上总是露出微笑,仿佛从未经历过什么苦难。而事实上,素兰曾经深受美帝扶植的南越政府的迫害。1968年的圣诞节,当时只有二十岁的她被秘密警察逮捕,在关押期间还遭到了残酷的刑讯拷打。她的“罪行”是,参加了呼吁美军撤出越南的示威游行。

我很想为《活力》写一篇关于这次越南之行的报道。参观结束后,我特意邀请素兰留下来喝茶。素兰向我讲述起了她的生活:她出生于南越的一个省府小城。自幼在乡下祖父母家长大的她,亲身经历了底层百姓的贫苦生活。后来当她在西贡读大学时,心中开始埋下对美国人仇恨的种子。在西贡,用美元几乎可以买到一切,身无美元就代表着一无所有。为了求生,成千上万出身于贫苦家庭的女孩子只能选择向美国士兵、商人或观光客出卖肉体。当时西贡的吸毒者有一万五千人之多,其中很多人最后都在街头凄惨地死去。“人们互不信任,”她回忆道,“所有的人都终日生活在恐惧和挣扎之中。”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素兰抱定了改变国家现状的决心,于是她加入了共青团,参加并多次领导了反对美军的抗议活动。在又一次面临被捕危险的时候,她设法逃到了由革命者控制的乡村地区。她在这里教共产党部队的士兵们读书识字,还参加了武装斗争。1975年4月,反美武装人员开进了西贡,素兰就是其中的一个。美国人乘着直升机仓皇逃离。在同一天,她接管了她原先就读的那所大学,当时她27岁。为了尽快恢复学校的正常秩序,她召集在校学生,与他们共同组建了一个临时的革命委员会。

战后的重建工作并非易事,城市里有一半房屋在战争中被毁。在乘车经过田野时,窗外的稻田里经常是一片凋敝不堪的景象,枯黄的叶片无精打采地挂在路边的树上。美军使用的化学武器让越南44%的森林沦为寸草不生的荒地,昔日的大片良田变为再也无法耕作的焦土。为了对付一种会疯狂抢占农作物生机而导致其最终死亡的毒草,很多越南人只能忍痛将自己的田地付之一炬。种下这种毒草的正是美军的生化部队,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彻底摧毁越南的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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