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然在关键的时候犯了结巴,真是丢人……但我实在无法克制内心的紧张。我心里明白,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恐怕革命烈士们都要被我从坟墓里惊醒了!这不是到电信局去做学徒,想申请就申请的,这不是兼职――这是天职!而且安排天职的人只能是党,而不是随便什么人。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那就是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被选拔出来。既然我和卡勒很要好,为什么不能和他谈谈自己的心里话呢?况且他自己也说要和我做一次干部谈话。
“问题是,你是资产阶级家庭出身。”卡勒说,“不过你在过去几年里表现不错,参加了团委和党委组织的所有活动。在你的倡议下,我们还往费尔宾格这个老纳粹身上扔过鸡蛋,迫使他后来不得不下了台;你还为共青团招募了二十名新团员,成功地组织了罢课活动。组织上很信任你,所以我今天要问你个问题――你做好走职业革命家这条道路的准备了吗?你得认真地想一想再做决定,这可是一项不同寻常的任务,需要投入大量精力,做出许多牺牲。一旦你做了选择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职业革命家是要战斗一辈子的!”
虽然这番话听上去有点故作高深,但看到他能这样严肃地和我谈话,倒也说明我是个受组织重视的人。我感到自己心跳加快。卡勒对我的毛遂自荐并没有生气,恰恰相反,以他为代表的党组织为我设计的革命前途与我的个人愿望竟不谋而合。当然再没有回头路可走,资本主义企业怎么会雇一名革命者呢?不过我可不想到那种地方工作――绝不!像我这样的人怎么肯为金钱卖命?我要从事的是战天斗地的革命事业!什么医疗保险啊退休金啊,那都是俗人才考虑的东西;何况等我老了的时候,社会主义红旗早就插遍全球了,还担心什么福利!
“卡勒,我这个人你是了解的。我清楚摆在自己面前的是条什么路。很高兴你能给我这样的建议,我已经准备好了。”我的嗓音尖尖的,像个女人。
“亚德里安,我现在跟你说的事,仅限于你我之间,绝对不许有第三个人知道,不许对同班同学讲,不许对父母讲,也不许对其他同志讲。”为了强调他的话,卡勒停顿片刻,又接着说,“我知道,‘红色经典’你比我读得多,马列主义基础知识从来难不倒你,不过你还需要继续巩固你的意识形态教育。所以,作为要成为未来职业革命家的第一步,我们决定委派你去参加为期一年的培训。”
我不解地望着卡勒。对于党内的密语我掌握得不错,可“为期一年的培训”究竟是指什么?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秘密?短暂沉思之后,我提了一个听上去尽量不显得愚蠢的问题:“我要在哪里接受培训?”
“在社会主义国家。不过,像我刚才说过的,具体的情况要严格保密。你会及时得到指示的。”
在社会主义国家生活一年!完成秘密任务!我强忍住自己的喜悦,以免在他面前显得太过幼稚。卡勒毕竟比我年长五岁,对于这些事了如指掌。他的父母都是共产党员和反法西斯主义战士,曾经参加过抵抗希特勒的地下活动。卡勒的父亲是巴登-符腾堡地区的组织部书记,负责人事和组织政策,也就是说,是位职业革命家;卡勒的母亲是党的地区支部出纳,虽然只是个名誉职务,但大小也算革命人士。到干部学校进修的事当然必须保密,这个我懂。作为西德人去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接受革命培训,这在今天就好比派一个美国人到基地组织的大本营里学习自杀式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