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座楼房的台阶上坐下来,抽烟。这座楼房还保持大跃进时代的美学趣味,全木制结构,门楣上雕刻着铁锤和麦穗的图案。台阶是白色大理石的,上面爬满了一道道岁月留下的皱纹。
我像一个朝拜者一样注视着这个城市,心中凭添了许多的亲切感。一年前却不是这样,一年前我离开这里搬到乡下去的时候,对这里雕花鸟笼似的沉闷生活厌倦到了极点,恨不得立时展开翅膀飞走,飞到我向往已久的田园。在那我可以栽几株芬芳的夹竹桃,用小铲子给向日葵嫩绿的根茎培土。要不,就在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里,戳上几个活灵活现的稻草人吓唬麻雀……结果,满不是这么回事,所谓的田园生活真正体验起来,就像一颗丢落在泥淖中的浆果,我们只能无聊地打发着时光,慢慢地等待着腐烂。我们的期待落空了。
看来,理想只是用来向往的,而绝非是用来实现的。
我正胡思乱想着,大概是摇滚演唱会结束了,许多的年轻人蜂拥出来,打破了街道的宁静,其中有两个朋克打扮的小子好奇地冲我喊,“嘿,哥们儿,干吗呢?”
我说,“想事哪。”
“这么多的事,你想得过来吗?干脆,告诉你一个偏方,什么都别想,也就天下无事了。”他们说。
“你那偏方管用吗?”我打着哈哈说。
“这年头,什么家都有,就是没有思想家,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思想家都他妈的累死了。”
“你们是哲学系的吧?”我知道前面不远就是一所文科大学。
“得嘞,拜拜啦!”那两个小子没回答我,骑着自行车跑走了。
我仍旧坐在那里抽烟,一直坐到第一片早霞出现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深蓝色的楼群轮廓开始变得清晰可辩,就像用长焦镜头拍出来的照片,极富层次。我清醒地意识到,我其实是属于这个城市的,这个城市自然也属于我。我依然是这个城市默默无闻的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