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前一天,我跟陆清见了个面。我进屋的时候,她正在一块寿山石上镌刻自己的藏书章,看见我,她的脸上掠过一道惊讶和欣喜的闪光,她一句话也没说,站起来,就投入到我张开的臂膀里。我抱住她,将她贴在我的胸口上。她轻声问道,“我想我了没有?”我冲她点点头,她又亲昵地说道,“我想你了。”我用手捧住她的双鬓,端详她一下,亲了亲她的眼睛。
我发现,陆清新剪了头发,额前的刘海还有几绺挑染过,染的是棕色,显得年轻多了,也时尚多了。另外,更让我感到稀奇的是,历来素面朝天的她,居然也浓妆淡抹起来,特别是还纹了眼线!
“这样好看吗?”陆清满脸通红地问道。
“浓妆淡抹总相宜。”我眨眨眼说。
我们坐下来以后,她问我,“这些天,你在做什么,是不是跟她在一起?”
我知道陆清说的“她”指的是铁木儿,我说是,我没想瞒她,也不会故意瞒着她,相反,我却很想把一切都告诉她,让她帮我拿个主意。于是,我将铁木儿暗示我求婚的话说给她听,她听得很认真,说完以后,我问了她一句,“你说我该怎么办?”
没想到,她非但没有给我出谋划策,反而极其冷漠地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没人能够替代你,就是上帝也不能。”
她的这种冷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愣怔了议会儿,才磕磕巴巴地说,“正因为我束手无策,才跑来请教你的。”
“其实,办法很简单,你只须扪心自问一下,你是否真心的爱她就可以了。”她说。
“我当然是真心爱她了,可是她总是忘不了她的前男友。”只要一想到铁木儿对那个爱尔兰男友抹不去的记忆,我就有一种绝望的情绪,她仿佛一个离乡背井的游民,无论走得多么远,只要听到家乡故土的消息,便会怦然心动,便会潸然泪下,便会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陆清耸了耸肩膀,表示无能为力了。想来也是,自己都拿不定主意的事,怎么能期冀别人呢?电影《魔幻厨房》不是有这样一句台词吗:爱情和人生都可以是魔幻也可以是诅咒,万事都要看你自己。根据我的一贯风格这时候通常是,碰到了难以逾越的山峰时,避开它,绕个弯就是了。所以,我挥挥手,把这个话题丢在一边,将我为陆清准备的春节礼物拿出来,给她,那是一张1944年绘制的这个城市的地图,上面清楚地标明了帝国主义列强当时占据的殖民区域,也就是所谓的租界地。我猜,她一定会喜欢,果然,她拿过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地图上寻找她现在所居住的方位,看看当年是哪个国家的殖民地……显得特兴奋。
“这是从哪搜罗来的?”她问道。
我说,“你猜。”
“一定来之不易吧?”
“恰恰相反,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张地图是我在琉璃厂淘来的旧书里发现的,就随随便便地在里边夹着的。”我说。
“哎呀,你简直是太幸运了!”陆清快乐地把嘴唇紧紧贴在我的嘴唇上,啄了一下,结果,她把她的唇膏蹭到了我的嘴角上,又慌忙用纸巾给我擦,一边擦,一边说,“什么时候我也有这样的好运气就好了。”
我故意用一种施恩惠于人的神态说,“我的好运气不就是你的好运气吗?”
“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这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不同。”她闪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说道,特较真。
“那么,你干脆……”我想说的是,那么你干脆嫁给我好了,这样一来,你的就是我的了,我的也成了你的了。话一出口,我就觉得不对劲,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我很惊奇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我似乎没有这样的念头,起码,在我的印象里,没有过。也许,是我的潜意识在作怪,我想。
“嘿,干脆什么,说呀,你怎么变得吞吞吐吐的了?”她问我。
我翻翻眼皮,做了一个滑稽相,“我说你干脆跟我出去喝一杯吧,换换空气。”我只好随便搪塞她一句,像是漫不经心似的,其实,心里却极不平静,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可以选择的道路远不止一条,能够向左走,也能够向右走。假如我把我的真实想法告诉她,又会怎样呢――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迅疾地在脑子里一掠而过。
“我们还是不要出去吧,外面太乱了,我不喜欢。”陆清抻了抻我的袖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