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说过的,有一个地下宗教活动。我们去找出来。抓住领头的,让他接受改造。宗教活动就不会再有了。”她的左手捏紧了,这最后这几句话听起来充满力量。
“请李县长做决定。”老赵用恳切的目光看着李先阳说。
李先阳不说话,目光落在暗处。他点燃另一支烟。火柴在寂静中咔嚓作响,他抖了一下把它熄灭。
小良在被窝里,感到四肢紧绷肌肉收缩。他咬着牙叹了口气,点点头好像是他要做决定。
李先阳终于说话了:“小宋同志说得很好。我同意她的意见,也同意大家的意见。”他语调缓慢,斟词酌句,像一个领导应该做的那样。小良品味着父亲的每一个音节、每一个词,低声地重复着,就像在祈祷。
“我非常理解大家。推翻信仰,根除宗教,必须要做,这是当然的。但我认为这不是最重要的。首先应该让人民知道党好在哪里,为什么要爱党。人民为什么要爱党?因为它带来幸福,因为它帮助人民战胜苦难。那么今天最大的苦难是什么?是干旱!这是我们首先必须战胜的灾难,要以此来说服人民。小宋同志说了,这个地方以前很穷。可是今天,它富了吗?没有。我认为还跟以前一样。如果我们想要我们的人民相信我们,爱我们,我们就要帮助他们富起来。那么应该怎么做呢?生产更多的粮食!你们看国家有多少田地被干旱毁坏了。我们必须与之斗争的灾难首先就是干旱。”
决定做好了。爸爸说得真好。小良感觉到骄傲的泪水盈满了眼眶,幸福又轻松,这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谢谢。爸爸,我们赢了,我们赢了……”他悄悄地自言自语着。他怀着胜利的信心,再看看小宋的背影,现在她沉默不语了,刚才她还是多么的义愤填膺。“是的,你有理,你有理。必须与宗教作斗争。但你不是领导。只有领导才能决定必须同什么作斗争,而我爸爸是领导。他说了,首先必须跟……跟什么作斗争来着?”小良想不起这个奇怪的词来了。但没关系,他知道爸爸说了,他赢了。
“李县长有远见。”赵家禄说。“我们应该与干旱作斗争,当我们战胜了干旱,农民们的谷仓堆满了,他们就会听我们的了。”
“是的。”年轻一点的那位说道。“我也是这个公社的,但家在另一个村子。以前,我父亲有一小块土地,有一年遇到大旱,是我父亲挖了一口井,我们用井水浇地,才叫庄稼活下来。而当时,我们周围的庄稼都焦死了。”
“对。这就是我们要做的。”李先阳拍了下膝盖宣布道,“明天我们就动员公社挖井。我们制定一个计划。每五十平米一口井,两个人一组。每天每组挖一口井。我们党员干部也要参加。”
“妇女也要参加!”小宋迫不急待地尖声叫道。“我去组织。年轻有力的妇女和男的一样参加劳动,其余的负责给劳动的做饭送饭。我们再做一批红旗插在每一口井前,一口井一面红旗!”小宋叫着,她自己红得就像第一面红旗。
“好主意!”李先阳赞同地站起来,充满了热情。
小良呆在他黑暗的角落里,看着他们激动、说话,并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就像在戏院里,当正义的主角获胜时,观众不再关心他说了什么,只是一个个激情四溢。他的脑海里也有主角,有众演员,有充满激情的观众。
而他小良今天是一个什么角色?演员还是观众英雄还是群众?挖井。取水。浇太阳下的高粱……笑。红鬼。胜利者……
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