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青的牌坊 三

江南的梅雨就像下等妓女的私处一样潮湿糜烂,阮郁骑着青骢马,穿着锦绣的蓑衣,在这雨中漫行。远处迤逦的湖光山色在雨雾的清洗中更加娉婷动人,一艘艳丽的画舫在湖波中妩媚地起伏,仿佛在向岸人轻佻地传送秋波,而画舫中传出的莺歌自然地让人想起艳舞,心头仿佛被一双纤纤的玉手在轻轻地抚摩。

阮郁已记不清这半个月是如何度过的,只感觉从那天起,自己的心便像秋千一样荡漾到现在,神志恍惚,魂魄似乎一直在天上与人间流离失所。

半个月前是钱塘湖还是艳阳高照,接踵而至的游人都陶醉在葱郁的树木,绚丽的琪花,涟漪的湖光中。当时阮郁也是骑着这匹青骢马,一身雪白的罗缎,腰系玉笛,手摇折扇,神采飞扬。作为当朝相国之子,他逃脱了众人的想像。在一般人的想像中,他应该有许多跋扈的随从,即使不四处强抢民女,至少也该横行霸道,招摇过市。但他令许多人失望,他偏偏俊秀文雅得像个民间的书生。他不愿意按照父亲所安排的那样,去考功名,去接替父亲的官衔。他喜欢独自一人远走天涯,去追寻着一些似乎存在又不存在的憧憬。

那天是他第一次来到钱塘,来到这个后来被世人称为“天堂”的地方。当他正陶醉在碧波微澜,柔风拂柳的春意中时,一辆华丽而不俗艳,灵巧而不简陋的油壁香车与他擦肩而过,就像一千多年后许多流行的电影一样,在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瞥到香车的碧纱垂帘后半张令人心醉的玉靥,一股无形的波浪顿时猛地冲击了他猝不及防的心灵,全身被一种诡异的力量笼罩着,像瘫痪了一般。

当他稍微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已尾随这油壁香车半日,天边的夕阳将油壁香车映照得像梦境中的幻像。他看到此景,心头一怵,心想:难道这油壁香车是一个幻象吗?他顿时感到极度忐忑,此刻他的魂魄已经不属于自己,假如这油壁香车消失,那也意味着他的魂魄也随之消失。幸好此时油壁香车缓缓地慢下来,从车中传出沁人心脾的吟唱:

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

当阮郁还在这吟唱中陶醉之时,油壁香车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在彻底消失的那一瞬间,他猛地领会到诗中意思,顿时狂喜。

夜里他回到客栈,向店家打听此车,店家的神情顿时也变得暧昧起来,笑道:“西泠桥畔的妓家苏小小,谁人不知?谁不倾慕?无奈她自视甚高,性情执傲,好花虽妍,看虽可看,要攀摘却是不易呀!”

阮郁得知令他沉醉的竟然是个妓女,顿时心寒得感觉被扔到了冰窟之中。夜里,绵绵的细雨偷袭而来,江南的梅雨季节就此悄然而至。

当客栈完全被这雨湿透之时,店家听到住在天字号房的那个姓阮的书生在痛苦地呻吟。

翌日晌午,店家发现那书生还未出门,忙进去探望,发现书生发着高烧,卧床不起。店家忙叫来了钱塘最好的郎中,他担心自己的客栈中死了人,会严重影响日后的生意。

这郎中号称“江南怪医”,不是因为人怪,而是因为他精通疑难杂症,在江南一带闻名遐迩。他给阮郁初诊前,在王寡妇家喝了点小酒,给阮郁诊断后,笑着对店家道:“放心这人死不了,只是伤寒而已,发现及时,我给他三包草药,保证三天后便能入青楼嫖妓。”

三天后,这郎中又在漂亮的王寡妇家喝酒,正对王寡妇说了些暧昧的话,打算进一步挑逗时,那店家又找来了,阴沉着脸道:“不行了,那书生快死了。”

郎中连忙随店家赶至客栈,只见阮郁已是奄奄一息,诊断之后,先是露出兴奋之色,然后又愁眉紧锁,半晌才道:“店家,你给我在隔壁开个房间。”

十天后,这郎中右手拿着酒杯,左手抱着王寡妇,道:“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如此怪异的病,开始很兴奋,一个郎中一定要遇到最难治疗的病人才能提高他的医术,但我守着那书生治疗了七天,还无法摸透他的病情,最后实在没有信心,叫店家准备给那书生处理后事。这会儿,不知道他怎样了?唉!可怜的书生,就此客死异乡了。”

他话刚说完,店家又找来了,郎中问:“书生死了吧?”店家高兴地道:“没有,今天一早他自己突然起来了,就像从来没有得过病一般。这是他答谢你的一百两银子。”

郎中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道:“不可能!他怎么能不死呢?他现在何处?我去看看。”

店家道:“他一早打听了去西泠桥的路,骑马出去了,似乎是去拜访苏小小。”

郎中喃喃地道:“苏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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