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祠近月蟾桂寒(4)

巫姑微微摇头,“庆大人,你恐怕有些误会了。其实――我对青王的影响力,不如你想像的那么强大。”

“哦?这还真是在我的判断之外。”庆延年道,“那么,除了巫姑您,谁对青王的影响力最大呢?”

这话说得十分露骨,且无法回答。巫姑不由得皱皱眉,并不搭理他。

“巫姑,你我素来不合,这也是无须讳言的。”隔了一会儿,庆延年叹气道,“眼前我庆氏有难,朝中可施援手者排得出好几个,何以我不去找别人,却偏偏不怕碰钉子,找到巫姑您的头上来――巫姑想不想知道呢?”

巫姑暗自生气。她根本不想帮助庆延年,之所以允许他前来拜访,就是好奇于他要提出的条件。――这一点也被他给说中了。不过,庆延年总算是官场多年的老狐狸,有什么瞒得过他呢?且听他说说看。

“下官听说,春妃白氏的兄长白希夷,带来了一个奇怪的车队。带领这个车队的是一个好生英武的年轻人,据说是白希夷的养子,叫做海若。白希夷父子,此次入京是有大动作的,亲生儿子一个不带,却带了这么一个养子。”

巫姑低头玩着杯里漂浮着的茶叶,她渐渐品出了庆延年的意思,遂顺着他说:“白希夷下面嫡出的儿子有三个,算上庶出的子女就有十来个了。而白希夷的兄弟旁支也是人丁兴旺――他家又不怕无后,收这个义子做什么?”

庆延年道:“外面盛传的说法,那孩子是九嶷逃往海上的难民,襁褓里父母俱亡,扔在路上,被路过的白夫人捡了去的。”

巫姑和庆延年对视一眼。这显然是白家为了掩人耳目放出来的说法。被大户人家捡去的婴孩不是没有,不过一般都是当作家奴养育,当作养子便有些不可思议,更何况这养子在白家的地位隐然比亲生儿子还高。惟一的解释,便是海若有着不凡的出身。巫姑的心思转得很快,她忽然惶恐了起来。

庆延年当然看出了巫姑的变化,他咳了一声,补充道:“这个孩子的年龄还是个谜,不过,应该不小于二十岁吧?”

二十年前,正是庆延年的女儿庆拂兰权倾后宫的时候。“赤乐太子案”之后,秋妃发疯,庆后幽闭。事情的真相,虽然外人不得而知,不过眼前的两个人却是心照不宣。当年正是巫姑帮助青王揭开了庆后谋害怀孕后妃的真相,她也因此与庆延年结怨。

那么说来,当初春妃也有王子,为了避开庆后的谋害,就把海若送回娘家教养?

然而,春妃有能力生下孩子吗?巫姑不由地想着。据她所知,青王并不把她当作妻妾对待。不过这种疑问,却不是她能够问得出口的。也有可能是哪个无名的宫人所生,被春妃留养,后宫宫女无数,青王宠幸过哪一个,谁也盘查不过来。

如今庆后死了,春妃在大松一口气之后,要让她的王子夺回太子之位。巫姑虽有些不快,却也不觉得这是件坏事。庆延年好不容易把庆家的另一个女孩儿推到青王面前,凭空里冒出一个海若出来,他的处境又变得莫测了。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巫姑淡淡地说:“这件事情我能管得了什么――我可看不出。”

庆延年微微一笑,“那孩子究竟是什么身份,还要巫姑来判断呢。”

巫姑幡然领悟。春妃和白家可以说海若是青王的骨血,但这种事情空口无凭,庆延年一党也可以举出种种理由来反对。究竟如何,连青王也不能一个人说了算,而要问神祗的意见。青夔国神巫有验明帝王之血的职责――这就是“血镜祭典”。这种祭典已经多年没有人使用过了,但如果海若的问题摆到眼前,青王定然会命令巫姑在神堂上查明真相。

所以,庆延年赶在白侯一家之前,来造访巫姑。事实上,白定侯那边根本还没有要公开海若身世的迹象,老谋深算的首辅却已经未雨绸缪了。

“那个少年海若,如果不是青王骨血,那便是我多虑了。可是如果他被证实为青王的儿子,那么未来青王之位非他莫属。所以我一定要阻拦。”

巫姑微微挺了挺脊背,她知道庆延年快要向她开出价码了,“王一直没有子嗣,将来王位的归属还是个问题。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孩子了,首辅为什么要阻拦他们父子相认呢?难道是怕将来白氏外戚的势力过大?”

这是赤裸裸的嘲讽,庆延年却毫不在意,只作未闻,“我一定要阻拦,是因为青王的子嗣流落在外者,并不止海若一个。这一点,巫姑您比谁都清楚吧?”

帘子里传来“当啷”一声。

巫姑起身走过去,掀开竹帘一看,朱宣跪在地上,双手扶膝,不停发抖。

“你安安稳稳地坐好了,不要吓着首辅大人。”巫姑静静地吩咐他。

朱宣缓缓地站起来,隔着帘子向首辅行礼。他低了头,让长发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虽然竹帘深深,首辅还是忍不住朝那边多望了几眼,隐隐绰绰中可辨出一个身材修长的美少年,联想到关于“秘兽”的传说,不由得诚惶诚恐。然而,即使是老态龙钟如首辅,也 难以抵御这种纯洁而恐怖的魅惑。这个终身不能让人看见的少年人,仅仅容貌就会成为一个传奇。他是像巫姑多一点,还是像青王多一点呢?

巫姑重新坐下,饮了一口茶,方缓缓道:“首辅大人何时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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