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丁香筇竹啼老猿(3)

清任的瞳孔缩了一下,“我会叫人留意。”

薜荔点点头,“那么,主上心中,大约有所倾向了 ”

清任并不回答,只是说:“告诉巫姑,让她当心。”

是夜月落之后,城东一条空荡荡的大道上,一架罩满黑色布幔的马车,踏着石板大路疾驰而过,仿佛鬼魅出行。走了不远,驾车的马忽然停住了脚步,车夫鞭了它几下,催他快走,马却猛地拐了一个弯儿,直奔入一条小巷之中,跑了几丈远,才缓缓停下脚步。

停稳之后,车中却毫无动静。车夫轻轻跃下,走到车前向内打探,脸上露出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呆立在地,释然出了一口气,重又翻身上车,沿着原路退回小巷。

马车在小巷的青砖路面上,车辙划出一道淡淡的圆弧,仿佛在青砖地上,浮起了一朵血色的花。

车到巷子口,停了下来。车夫已经闻到了夜风中飘来的阵阵躁动的香,仿佛初夏的山林中的奇花异草。车夫勒住了马,狐疑地四处张望。后半夜,郢都的街还是那样的静,没有一点人的气息。过了一会儿,车夫就靠着驾辕睡着了。

胡同口的屋檐上,跳下来一个背着弓的夜行人,直接跃到马车前,挑开了车上的布幔。

车里面空空如也。

夜行人仿佛也吃了一惊,爬到车上去探查了一番,并无所获。这时他忽然看见地上红色的车辙,追了几步上去,发现那淡红色的光芒慢慢地铺展开,一直到巷陌的深处去,那条巷子的深处,通往青夔神殿。

夜行人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急忙收身而回,依旧躲在屋檐上。过了许久,车夫才悠悠醒转,仿佛只是做了一个梦,全然记不清刚才发生了什么,只顾着催马快走,好赶在天亮前回去。

清晨的时候,青王清任就收到了密报。昨天并没有任何一架车带了尸体出城。只有一架空车曾经在神殿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打了一个转儿,然而车里面什么也没有,是空的。

“你看见地上的血迹了?”清任问道。

“看见了。”

“淡红色,有鱼腥味的?”

“是的。”

巫姑的猜测果然不错。清任心想。

“那架马车从谁家院子里出来?最后回到哪里去了。”

依然穿着夜行衣的武士,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清任微微一笑,“其实我不用问你,我只让你盯了首辅一家的家门,不是么?”

“的确是从首辅家里出来的,也回到了首辅家里。”武士说。

“嗯。”清任淡漠地点点头。

“不过……”武士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清任挑了挑眉毛,“还有什么别的情况吗?”

“马车是傍晚从首辅家里出来的,据臣那时候看,车中定然有东西。这车并没有出城,也没有在城里游逛,而是直接去了一个簇新的宅院。直到后半夜,马车才出来,奔城门而去,直到被引至小巷。”

“如果他们直接去城门,那么守城的卫士看见一架空车,不会有任何疑问。”

“但是显然车夫也不知道车子里面已经变空了。他发现之后,离开小巷,又回到了那第二家。这一回,不到一会儿他就出来了,直接就回了首辅家。”

清任点了点头,“这第二家人,也是巫师?”

“不是。臣下不熟悉京城的情况,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司礼监御史采大人的宅院。”

“采梦溪,”清任道,“夏妃的父亲,是他?”

“正是。”

清任愣了一下,旋即淡淡笑道:“他还挺能耐的。”

这一日,清任便称病免了早朝,独自在书房中等候。薜荔从巫姑那边来,回话内容与夜里的武士相榫合。清任一面思考,一面心中忍不住地烦躁起来,忽然听见书房有人窃窃私语,喝了出来,看见是夏妃宫里的几个宫娥。

宫娥们面面相觑,中有一人连连叩首:“是夏妃娘娘催促我们立刻找到主上,她在绿波宫相候。”

还没做上王后,就已经有人这么听话了,清任心想。

不出清任所料,原来是那个庆小姐来了。因为是未嫁的女子,所以按礼规避,躲在了屏风后面。夏妃笑盈盈上前,奉上凉茶一盏,是庆小姐亲手调制的。清任略微尝了尝,称赞了一声。夏妃又把庆小姐夸赞一番,就要为她引见。清任点了点头,于是那个少女就携着一阵环佩声,从屏风后面转出来。

珠围翠绕的庆小姐,远远看去煞是夺目。看来为了晋见,着实打扮了一番。许是花钿太沉,她一直垂着头,瞧不清面容如何。清任心想,这毕竟是首辅庆延年嫡亲的孙女儿,不可怠慢了去。于是他摆出一副和蔼的面容,等她上前叩拜完毕,便叫她抬起头来,也顺便瞧瞧是何等佳人,要夏妃如此吹捧。

那少女却只是低着头,下巴都要抵到胸前了。

“姑娘家这般害羞,”夏妃连忙打圆场,“洛如,主上叫你免礼呢,还不谢过?”

就好像地上有磁铁吸着她,那女孩就是抬不起头来,一只白皙的手,死死揪住裙角。

“她叫洛如啊?”清任有些不耐烦了,盘算着要抽身。

“是啊是啊,”夏妃连连道,“庆小姐出生的时候,城里开了洛如花,是祥瑞之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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