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大学的历任校长中,蒋梦麟是在职时间较长的一个。关于他的贡献,傅斯年曾有这样的评断:蒋梦麟的人格魅力不如蔡元培,学问不如胡适,但办事却比他们高明。对于傅斯年的看法,蒋先生是认可的,但同时他又开玩笑地说:“所以他们两位是北大的功臣,我们两个人不过是北大的功狗。”(《现代世界中的中国》第192页,学林出版社1997年版)蒋梦麟为什么会?为他所谓北大“功狗”、其实也是北大功臣呢?这与他的早年经历、教育思想和在北大的所作所为有关。
一、早年经历
1、兴趣与理想
蒋梦麟字兆贤,号孟邻,1886年1月20日生于浙江余姚蒋村。出生时他父亲梦见一只熊来到他家,便给他起名梦熊。后来他在浙江高等学堂闹学潮,被列入黑名单,才改名梦麟。
蒋梦麟的祖父在上海开过钱庄,是个比较成功的商人。他的父亲是当地绅士,喜欢发明创造,曾经仿照西洋模式盖过一座洋楼,还造过?艘轮船。楼是盖成了,但轮船却因知识浅薄而失败。因此,他“一心一意要让他的儿子受现代教育,希望他们将来能有一天学会洋人制造神奇东西的‘秘诀’。”(《西潮?新潮》第40页,岳麓书社2000年版)
蒋梦麟5岁多就进了私塾,由于痛恨那种死板的读书生活,曾经逃学回家,并发誓要杀了先生,烧毁私塾。对于小孩子的这种恶作剧,他的继母和先生都没有当真。这也可以看出当年的人们在教育孩子时,心态非常从容。
尽管没有挨打,但蒋梦麟还是回到私塾,继续那苦不堪言的读书生活。他?:“在最初几年,家塾生活对我而言简直像监狱,唯一的区别是:真正监狱里的犯人没有希望,而家塾的学生们都有着前程无限的憧憬。所有的学者名流,达官贵人不是都经过寒窗苦读的煎熬吗?”正因为这样,他才能忍受监狱似的煎熬。他还说,如果没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等名言警句的激励,他早就跑到上海经商去了。因此他认为:“理想、希望和意志可以说是决定一生荣枯的最重要因素。教育如果不能启发一个人的理想、希望和意志,单单强调学生的兴趣,那是舍本逐末的办法。只有以启发理想为主,培养兴趣为辅时?兴趣才能成为教育上的一个重要因素。”(同上,第31页) 平心而论,蒋梦麟最初的理想还是属于传统社会的一种个人奋斗,但是这种个人奋斗是与国家社会联系在一起的。儒家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讲的就是这个道理。我在《任鸿隽与四川大学》一文中,曾经引述陈衡哲对女儿任以都说过的一段话,也谈到这个问题。她说:“我们那一代人出去留学,都有一个理想,就是学成归国,要为国家、人民尽点心力、做点事。你们这一代却根本对公众的事,没有什么理想,只愿念个学位,找份好差事,这算什么?”当年任以都因为思想激进,一再痛骂士大夫祸国殃民。但陈衡哲对她说:“你知不知道士大夫阶级为国家人民做过多少事?真正的士大夫,处处为国家、人民着想,从不考虑个人利害,这样过一辈子才算是有意义的。”直到晚年,任以都对母亲的这番话还记忆犹新。她说:“他们那一代,不但开辟了很多新路径、新园地,为日后中国的发展打下良好的基础,也满怀崇高的理想与抱负,一心要为国家人民贡献心力。”(《任以都先生访问纪录》第120页,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民国八十二年出版)蒋梦麟比任鸿隽夫妇略大几岁,士大夫气质在他身上也有明显的?现。
2、思考与研究
据蒋梦麟说,他的童年教育有三个来源:一是念古书,二是听故事,三是观察大自然。这些经历养成了他的观察力、好奇心和理解力,再加上他喜欢思考、讨厌死记硬背,才有后来的成就。12岁以后,蒋梦麟先后在绍兴中西学堂、上海南洋公学和浙江高等学堂求学,并于18岁考中秀才。在绍兴中西学堂时,蔡元培正好是那里的“监督”(相当于校长)。没想到十几年以后,他居然会协助蔡元培主持北大。
南洋公学对蒋梦麟的影响也很大。该校是交通大学的前身,开办时采纳了美国传教士福开森的意见,一方面实行斯宾塞倡导的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原则,一方面开设中学、西学课程。中学课程以四书和宋明理学为主,西学则包括西方的历史文化和新兴科学知识。蒋梦麟在这所学校不仅认识到研究学问必须有强健的体魄,还开始对中外道德进行比较研究。他说:“每当发现对某些问题的中西见解非常相似,甚至完全相同时,我总有难以形容的喜悦。如果中西贤哲都持同一见解,那末照着做自然就不会错。当发现歧见时,就加以研究,设法找出其中的原因。这样就不知不觉地做了一项东西道德行为标准的比较研究。这种研究工作最重要的结果是……对于如何立身处世开始有了比较肯定、比较确切、也比较自信的见解,因为道德观念是指导行为的准绳。”他还说,通过比较研究,他开始学会思考,学会用自己的理智来判断是非,这样一来,传统信仰就再也不能左右他的思想行为了。他说这是自己“思想上的一次大解放,像是脱下一身紧绷绷的衫裤那样舒服而自由。”从此,蒋梦麟开始认识到要救国,必须先救自己。于是他“决心努力读书,努力思考,努力锻炼身体,努力敦品励行。”(《西潮?新潮》,第67页)他觉得这才是儒家所谓修身的正确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