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呼吸微弱,却依然带着烈烈的性情:“海皇,我知道自己要死了……能把如意珠亲手交给您,我足以瞑目……请不必再为我费心。”
她惨然一笑:“这样重的伤,就算活下来,也只是个废人。”
苏摩默然――的确,以她目下的情形,既便要强行救回、也需要耗费极大的力量。
“你有什么愿望?”他低下了头,聆听她微弱的话语。
“我的愿望?……”湘眼里露出遥远的回忆神色,喃喃,“有两个……一个,在寒洲死的时候,已经永远终结了……而另一个……另一个……是――”
她忽然用力握紧了苏摩的手臂,独眼里露出雪亮的光,几乎恶狠狠地瞪着他,厉声:“海皇!你应该知道另一个是什么!――我、我会在在天上,一直一直看着!别让我、别让我……不能瞑目!”
苏摩垂眼看着那张被毒泉毁坏的脸,眼里露出某种复杂的表情。
“好。”终于,他轻声道。
那个字一出口,他心里微微一沉,仿佛知道这个许诺后羁绊便会再多一层。
“那就好……我没有别的愿望了……”湘喃喃,心里一松,生命的气息也急速散去,“也许,我需要的是忏悔。那个空桑人的剑圣……她、她明明可以,咳咳,可以在最后一击里杀我,却没有……她……”
她苦笑起来,刚刚动摇的眼里乍然闪出冷厉的光,摇头:“不,我不忏悔!”她断断续续地大笑,抓紧了苏摩的手,低声:“海皇……海皇,我虽杀不了那个破军少将,却、却……能让他比死更难受啊……知道么?那个杀人者也会哭呢。”
“破军?”苏摩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背后,似乎蕴含着一种强大的力量。
“海皇,您要小心破军少将,还有空桑人……”湘的声音渐渐轻如梦呓,“我、我该去寒洲那里了……我一生都在战斗……也、也该睡一会了。”
“睡吧。”苏摩眼里转过一线光,缓缓翻过手掌,印向她顶心,“谢谢你,湘。”
他的手心里凝聚了强烈的力量,可以在触及的一瞬间让这个鲛人毫无痛楚地解脱。
那一支蜡烛终于渐渐燃尽,黑暗的密室里,只有冥灵女子身上的淡淡光芒浮动。苏摩低头看着渐渐死去的湘,手里握着那颗染血的如意珠,眼神平静。
――又一个战士要回归于天上了……
自从他踏入云荒起,就不停地看到有同族死去。
为了一个缥缈虚无的复国之梦,竟有那么多鲛人不顾生死地为之搏杀――甚至,不顾一切地将他也一起拉入,用无数的羁绊将他拖入了这个牢笼,逼得他不得不与之生死与共。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海皇,”湄娘拉开了密室的门,在门外匍匐行礼,语音急切,“湘怎么样了?她本想直接从镜湖入海口游回复国军大营的,可我看她实在是无法支撑了,只能派出文鳐鱼冒险传讯――幸亏遇到了您,这一下湘有救了!”
“……”苏摩没有回答。
“请您救救她!”仿佛明白了海皇的沉默暗示着什么,湄娘一惊,重重叩首,“湘是为了绝密任务而弄成这样的……她为海国牺牲了一切,请您救救她!”
“不要随便和人说‘求’这个字――哪怕是对海皇。”苏摩忽然开口,只是一抬手,右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咔一声打开,里面滚落一颗小小的药丸,“湄娘,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是,你必须对我发誓,星海云庭再也不能用‘化生’的法子来对待同族。”
湄娘一震,仿佛心底也是有愧,低下头去:“是,谨遵海皇之命,湄娘再也不敢了。”
她低眉叹息,喃喃:“其实我何尝想如此――只是,要在叶城立足,实在是太难、太难了呵……海皇,为了弄到军需的金钱和物质,我造了很多孽。”
“给她。”苏摩没有再就此说下去,只是冷然摊开了手――那颗药是金色的,在黯淡的室内发出耀眼的光,逼得人无法睁开眼睛。湄娘惊喜交加的握住,心知那必然是极其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