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说什么好呢?
说我的伤口痛?我没这么矫情。
说我的心碎了?太肉麻。
不妨说我已经粉身碎骨了吧。实在太切题了。
我开始不说话,发着狠劲地扭动发夹。
米洛问:“你为什么不说些什么呢?”
我还是扭着发夹。
她说:“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说些什么吧。我害怕……”
我对她微笑,我说:“没事!我在你身边,你好好睡觉吧。”
每当我用乔伊的身体说出些挺有男子气概的话,米洛就会变得很乖巧,很温顺,非常地听话,不像普通女生会叽叽喳喳地大发一通牢骚,质问我打开手铐又有什么用,未来怎么办这种乱七八糟的话。米洛都没有,只是安安静静地倚在我身上,挂着泪痕睡着了,我了解她心底有多么无奈,就像我一样。
有一瞬间,我觉得我们的心其实是相通的,很默契。
不过,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
米洛天生、也永远都是属于乔伊的。
墙上的钟指向十一点,只听咯嗒两声,我终于打开了手铐,米洛还在沉睡。我轻轻把她平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然后我一个人走到水池边,擦去身上的血迹,找到梳子和橡皮筋把头发扎了起来。
我看着镜子中那张脸,陌生的、乔伊的脸。
这么帅,我还真不习惯。老觉得是在看另外一个人,他这么完美,唉……就连完美这两字都快被我用烂了。我只是感到脸红,于是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吓了一跳,回到梦中世界竟然长了不少小胡茬,我手忙脚乱地从墙柜中找出剃须刀来仔仔细细地刮脸,
心想,乔伊跟着我,还真有一堆的麻烦呢。
在理想主义世界里,吃喝拉撒睡都是很俗的事情。何况感冒了,骨质增生了,便秘了,多吃葱蒜有口气,要上超市买手纸,坐公交车被人踩一脚发生争执,找工作得被人像挑烂鱼虾蟹似的面试,养个儿子要给他换尿布。
这些都不适合让乔伊来干,也不适合米洛。他们不正常的完美生来就不应该活在现实世界。想到这里,我啊了一声,脸上被刮胡刀刮开了一条小口子,这刀本来就很糟糕,外婆又老拿它来刮猪脚上的毛,现在被它害到了。我又手忙脚乱地找起创可贴,像米洛一样,撕开来啪的一声贴到脸上。
于是,我想起米洛的纹身,难怪外婆会觉得我们像绑匪,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我对着镜子傻傻一乐。随后回到米洛的身边,看她睡得正香。
米洛一定累极了。
可以用心力憔悴来形容。
我还回忆得起来,她第一次看见我时说:“你真的很蠢哎。”
记得她从外面向梦中世界气极败坏地吼: “田阿牛!你给我听着!我让你来这里,完全只是把你当成一个超级次品的灵魂!别以为你现在拥有乔伊的身体就可以得意,我会马上去找新的代替品进来,我警告你,到时候必须把身体转让给他!”
记得她抿嘴唇,记得她像月光女神。
记得她用力甩动梦中世界,记得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就把乔伊还给我,这是乔伊的身体!我已经把他拼凑完整了,却全部被你一手毁掉,我不要乔伊完美的躯体中装进你的灵魂,只要想到这个丑陋的灵魂还有一个丑陋的名字,我就想呕吐!”
真的清晰如鉴。
虚假一旦被揭穿,总有人会受到伤害。
不寻常的事情背后总有不寻常的原因,可惜我从来不去琢磨。这是阿东对我的遗憾,是米洛对我的遗憾,也是我对我自己的遗憾。
我对一切都深感遗憾。
我替米洛把浮在她脸上的碎刘海拨开。
我微笑着,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我轻轻关上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