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迟了整整一年,但我最终还是见到了她,就像是月亮在八月十五这天会变圆一样天生注定。而从我能看见她的各项条件上来分析,我应该是全菠萝镇拥有最大机率看到她的那一个,可我们偏偏就是晚了整整一年才相见。这一点,当时就连“混血女孩”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她只是用“天意”这个词语含糊地对我解释了这件事。
我看得出来,她其实对这件事不屑一顾。
当我在她对面的座位坐下时,她只是扫了我一眼,然后嚼着红豆冰上的吸管半晌没有说话。直到我开口询问说:我们学校里的广告是你贴的吧?
她才又扫了我一眼。冷漠的表情就像是在对我说:“快走吧,丑八怪,我等的人不是你。”
我局促不安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八百度的近视眼镜,拿起自己的凉茶杯想要换个座位,但是陈老吉从不远处瞪了我一眼,目光犀利。由于经常光顾他的铺子,所以我非常明白他的意思是让我不要随便换座位,而把其他干净的桌面弄脏。我只好又局促不安地坐了下来,虽然我心中已经很清楚自己不受“混血女孩”的欢迎,但本着两害相权取其轻的原则,我只能硬着头皮赖着不走。
我努力想着话题试图打破尴尬,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天生就是个很沉闷、很无趣的人。所以我想了很久很久,也不过是干咳了几声,伴着几次傻笑,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大约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发呆,又花了五秒钟的时间一口气喝完那杯微苦的凉茶。就在我拿起书包打算离开的时候,“混血女孩”说:“你真的很蠢哎。”
我说:“啊?”
她冷笑了一声。
她说:“我从没有看见过长得像你这样滑稽的脸。”
于是我羞涩地低下头,说:“我的同学们都这样形容我,不过我的外婆一直对我说,好看的脸上种不出大米。”
我才说完,她扑嗤一声笑了。
她说:“好吧,告诉我你是怎样知道那个广告的?我很好奇,因为我今年并没有在你们学校张贴过任何广告。”
我挠了挠头皮,左思右想后说:“我是在去年就看到你的广告呢!”
我没有撒谎,也并不因为她是个标准的美人,就随便找些话来和她套近乎。相反我是真真正正在学校足球场后浓密的绿荫带下的老墙上,在被遮天蔽日的松树分割的丝丝络络的阳光下看到过一张相当古怪的广告,又黄又旧,卷角毛边的纸张,蓝黑色墨水的广告词含糊不清又稀奇古怪。而最令人惊讶的是,落款处的日期却明明白白地标着当时的日期和时间,精准到秒。
如果不是我在足球场的同学们大呼小叫催我快点捡球,或许我还会琢磨一阵子,但是老实巴交的我一点也不敢开罪那些如狼似虎的同学们,找到球便二话不说地跑了出去。以至于广告上的内容,我记得就不是怎么清楚,就好像电线杆上的老军医包治花柳的广告对我来说也肯定派不上什么用处一样,把它淡忘了。
直到我见到“混血女孩”,那些怪异的字就闪电般地出现在我脑海里,我才顿时想起,并且鼓起勇气,鬼使神差地走到她面前坐下。
我说:“真奇怪,我去年怎么就没有见过你?”
她说:“你常来这里吗?”
我说:“是啊,隔三差五就到凉铺来替我外婆买红豆冰,她说只有陈老吉做的红豆冰不太甜,豆子煮得又很酥,是老人家夏天很喜欢吃的东西。”
她说:“这么说,你这个四眼还挺孝顺的。”
我傻笑了几声,重复那个问题:那为什么我就是没有见过你。
我之所以这样执着,可能是本着做广告的人应该履行广告内容的原则。
她不屑地问:那你经过这块橱窗时有没有看见我?
我摇了摇头。从学校到我家,“老吉”凉铺是必经之路,何况我是这里的老主顾,如果见到大美人一定会有印象,但显然没有。何况最最关键的一点是,谁能够透过“菠萝镇十大奇迹之一”的神奇橱窗看到坐在凉铺里边的人呢?
她说:“那就证明去年,你和我相遇的时机还没有到,而今年时机成熟。”
我说:“什么意思啊?我不懂。”
她说:“就是指天意喽,是不可能改变的事。”
我又挠着头皮想了想说:“我记起来了,虽然我不可能透过神奇橱窗看见什么,但是去年夏天我经过这里好几次,都看见橱窗内有银色的光泛出来,一点一点十分耀眼。”
她抿起嘴唇,当她对某件事物感兴趣时就会抿起嘴唇。
她说:“那你现在走到外面去再试试看能看见什么。”
我哦了一声,很爽快地跑出去,陈老吉条件反射似地突然醒来问我讨凉茶钱,我忙从衣袋里拿出钱币付了账,回头看看,“混血女孩”正对我摆着手叫我快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