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挪威和冰岛文献的最大好处就是,它能使我们深入了解世界范围内的迷信起源。挪威传统像冰河里的冰一样透明,关于它的源头也不会有什么疑义和错误。中世纪的神话丰富而绚丽,如同由许多种纯净的矿石熔化融合在一起构成的克林斯黄铜,或是从多条支流汇合而成的混浊河流,而这些材料的原产地都是遥远的异域。包括原始的凯尔特、条顿、斯堪的纳维亚、意大利和阿拉伯传统,每种传统都为中世纪的神话增添一种美,每种传统都又产生一种魅力,这种积淀越厚重,对中世纪神话的分析也就越困难。
帕西切利说:“埃尼诺河流入台伯河中;如同水晶般清澈的它遇到了茶色的水流,并消失其中,结果再也没有了埃尼诺河,汇合后的水流完全就是台伯河。”对中世纪神话做出贡献的各个支流也是如此。一旦跟奔涌向前的大潮流融合在一起,就再也不能把这些源自不同地方的水清楚地分离出来了;这些支流让主流高涨,但却失去了它们自己的特性。如果我们分析某一特定的神话,绝不应该立即对中世纪神话的整体进行分析,而只能着手于它吸纳百川之前的某一支流。这就是我们下面要做的。选择挪威神话后,我们找到了丰富的材料,这些材料都自然地指向各自的源头,就像冰河里的冰碛都指向它们的来处,指向它们出自的那座山一样。我们很容易就能找到狼人信仰在北方的源头,在这些资料的帮助下,我们才能够清楚地阐释中世纪的传统,否则它将模糊不清。在古挪威人当中,有一个习俗,许多武士都会穿上他们所猎杀的野兽的皮,这样便能让他们看起来更凶残,使敌人胆战心惊。
有些传奇中提到了这种衣服,但没有任何超自然的色彩添加在它们上面。比如,在尼加拉的传奇中提到了一个叫盖瑟尼的人,总是穿着山羊皮外衣。我们还能听说极其类似的哈罗德的故事。一伙狂暴的战士跟随着他,他们都穿着狼皮外衣。而“穿狼皮外衣的人”这一说法,也被赋予了人名的色彩。
不难想象,对一个生活方式特殊,需要在各种天气里生存的人来说,一件狼皮或熊皮的衣服无疑是一件暖和而舒适的大衣;另外,这种大衣不但能使他看上去更加凶猛,以便让敌人感到厌恶与不快,而且这厚厚的皮子还可以有效地抵挡风雨。对生活在大陆上,过着安定日子的居民来说,贝萨克(那些披着熊皮四处游荡的武士)是令人讨厌而又畏惧的,因为他们的嗜好就是向安分的农民挑战,进行独斗。在挪威,法律是这样规定的:一个拒绝接受挑战的人将被剥夺所有财产,甚至他心爱的妻子,因为一个胆小鬼不值得法律去保护;他财产中的任何一件东西要落入挑战者的手中。因此,贝萨克能够摆布那些不幸的人。如果杀了他们,贝萨克就会拥有死者的财产;如果那些可怜的人拒绝挑战,他们也将从法律上失去对财产的所有权。贝萨克成为各种欢宴的不速之客,并且为宴会上的狂欢增添项目:如果有人惹他们不高兴,他们就会折断那人的脊梁骨或者把他的脑壳劈开;或者,他们会单挑某个寻欢作乐的人,然后杀了他――不为别的,只为练练手。
不难想象,那些盛行的迷信就随着这种对穿熊皮或狼皮的流浪者的普遍恐惧而产生了。人们相信:这些流浪者穿什么野兽的皮子,就被赋予了什么野兽的力量,因为他们确实很凶残。
迷信也不会就此而止,那些发抖的农民用自己的想象力,把那些现在看来与山中巨人或妖怪及为相称的特征,更快地赋予那些扰乱公共安宁的可恶的贝萨克。在凡尔松的传奇中提到的事件――人们发现了睡着的强盗,他们的狼皮还挂在他们头顶的墙上――如果我们把这狼皮视作穿在他们盔甲之外的衣服,那么整个故事就减少了其不可思议的色彩,当我们想到西蒙和辛弗约偷狼皮是为了伪装自己,去过一种残暴掠夺的生活时,故事的精彩性也将因此降到最低。
同样的,赫洛夫的传奇中,北方“美女与野兽”故事的可能性更大。因为比约恩作为一个逃犯生活在僻静的深山中。他身穿熊皮,除了眼睛,他把自己很好地掩饰起来。他的眼睛会透过他那丑陋的盔甲上的孔闪耀出光芒,人性的光芒,绝不会错。就连他的名字,比约恩,也是熊的意思;这两种情况都为简要的历史事实增添了神话的传奇色彩。如果去掉这种超自然力量的装扮,整个故事就会降低为一个平淡的事实:高地的国王赫灵跟他的儿子之间产生了罅隙,儿子逃到树林中,跟他的情人过着贝萨克的生活,直到最后被他父亲捉住杀掉。传奇的作者都坚持主人公的眼睛不会变,我觉得这一点很重要,并且直接指向一个事实:穿在身上的皮子只不过是一种掩饰而已。但是,还有其他依据使迷信紧紧依附在贝萨克身上,并使贝萨克具备了超自然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