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拉。
走到十七岁的尽头,我终于成了这样一个女孩子,再也离不开男孩子温暖的怀抱,离不开他们宽大的手掌。走路不再两手紧紧攥住裙子的下摆,小心翼翼的,目光不再清澈迷离。
春天来了。
弄堂口的樱花再次开放。
开始喜欢一些极端的东西,比如摇滚乐。我从一个安分守己的女生变得张扬,尖锐。经常逃课跟一群搞音乐的小伙子到工厂的破废车间去练习,耳膜里面全部是金属制造的噪音,那声音,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在摇摆,轰鸣嘶哑。我再次爱上那留着长而凌乱头发的男孩,但不是来宁,他剪掉了,也不再是我爱的男孩子。春天来了,他穿着白色的衬衫,经常站在弄堂口,冗长地等待着,来宁不再是激烈的来宁了。他说,朵拉,我们都长大了,一切都平静了,让我们重新开始。他在抱着我的时候温和了许多,不再激烈地咬破我的嘴唇,他会在我们的黑夜里小声说,朵拉,嫁给我。
我对来宁的话感到不可思议,结婚至少是十年以后的事情,我们之间或许永远不可能。但是来宁一直在说,他变得很软弱。我沉默着。
这一切都不是来宁了,来宁是那个留着长而纠缠头发的男孩子,他有着湿漉漉但却尖锐的眼神,他会在黑暗里把我顶在墙上激烈地将我融化。我开始逃避来宁,然后在春天到来的时候和一个吉他手JOM频频约会。
JOM在我的耳边轻唱着《马不停蹄的忧伤》:
我马不停蹄的忧伤/马不停蹄/我来到这里/马不停蹄向远方奔去/马不停蹄我究竟要到哪里去?
然后JOM会摔烂那把木吉他,他会像曾经的来宁一样把我努力抱到他的身下,黑夜和激情降临,我再也找不到坠落的感觉,他长而凌乱的头发覆盖住我欲望的脸。
我闭上眼睛,听着JOM绝望而咆哮的喘息,我在临界的边缘飞翔。
来宁问我,朵拉,你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
我挣脱来宁揽住我的胳膊,大声地说,我乐意,你管不着。说完这句话,连我自己都惊讶地张了张嘴巴。我看见来宁的眼睛重新燃起凛冽的火焰,我听见铿镪有力的声音从很深很深的遥远的内心传来,它在说,来宁,我们结束了。
来宁抽了我一个耳光,这和我想像中的一模一样。我歇死里底地指着来宁清澈凛冽的眼睛尖叫,你有什么资格?
来宁说,朵拉,我现在有自己的单车了,我可以带你去看夕阳。
我捂着那一半红肿的脸嘲讽来宁,是不是你又偷了JOM的单车,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偷,你是不是怕了,你怕他们找你算账。
最后,我看见来宁摇摇晃晃的走远。
我仰起脸,阳光温暖着我的眼睛,天很蓝,那种纯粹的,低矮地流淌向远方。樱花在我们的头顶热烈的绽放。可是,来宁,我现在,我并不是情愿伤害你,只是你不再是原来的你,我也不再是原来的我。
回到JOM的身边时,他和他的乐队正在排练张楚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在充满废墟的郊外,金属的尖锐和那种支离破碎的忧伤又一次袭来。我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 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 /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 大家应该互相微笑 / 搂搂抱抱,这样就好。
在音乐的眩晕中,我莫名其妙地干呕了几次。JOM抽空过来搂住我,他说,朵拉,你做得很好。我看着JOM,我是不是不应该那样对来宁……JOM用手指堵住我的嘴唇,他说,朵拉,你没有错,你做得很好很好,请不要再提他的名字。
朵拉,你是我的。
JOM吻住我,吻住我的JOM睁着眼睛,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空虚与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