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车的时候,海棠喜欢坐在最前面或者最后面的位置。心情好的时候,她坐后面,留意每一个上车的人,从这个人的衣着、表情和一些小细节去猜测她或他的背景和故事。如果心情不好,她会坐在最前面,这样才不会被人看到脸上的忧伤。
因此,当她闷闷的爬到双层巴士的上层时,无人的车厢顿时令她清静许多。可是不久就有一个人蹬蹬蹬的跑上来,脚步声听起来相当的年轻有活力,跟着是粗糙的旧牛仔外套裹着高大的身子携带着冷空气袭过她,并在她的隔壁座位坐下,和她只隔一条窄窄的过道。
因为咫尺之外连男性的气息都隐约可闻的这个人,海棠非但不能静静的思想,连呼吸都似乎不能自如了。只有两个人的车厢,而且距离又是这样近,当真是很窘迫的一件事。
更想不到那人会开口说:可以请教小姐芳名吗?
声音倒是落落大方,听不出有什么不良居心。可海棠却不觉得有必要回应他,便不做声的看车窗外夜景,心里暗暗猜度他的意图。
空气凝固了好一会儿,那年轻人又说: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防备。我并无恶意,只是觉得人生当中少有这样的缘分。
海棠对他坦荡的声音颇具好感。只是不知自己应说些什么,所以只是一味的沉默,但希望他会一直不停地说下去。有人说话总好过要使人窒息般的僵持。为什么人可以忍受独自一人或三人以上的沉默,却独不能忍受仅有两人时的沉默?
他又说道:女孩子矜持些倒也无可厚非。不过你想到没有,也许你缺乏的只是一种跟陌生人开口的勇气。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这种东西,只是如果你不去使用它,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种东西。你信不信这东西在关键时候是可以救命的?我信。要是没有它,恐怕我那次去西藏碰上雪崩就没那么好命爬出来了,那么今天恐怕也就不会有幸坐在这里跟美女套瓷了。
说着说着他自己笑了起来。不知是觉得自己说的话有趣呢还是觉得自己坐在这里自说自话有趣。而海棠的眼神和嘴角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变的柔和了。
他说:不知你信不信缘份。我每年都要争取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呆上几天。你信不信我工作起来比驴子还要卖命?也无非是想多赚一点钱然后跳出框外去过几天不受限制的日子。我喜欢生命里的每一天都充满意外。比如说我今晚本来是要去另外一个地方的,但临秋末晚又改了主意上了这辆车,而这整个车厢又只你我二人。我便觉得这是缘份。如果是天意让我临时改变主意搭上这辆快要开的车就是为了要认识你,那么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老天安排给我们的缘份,也白白的辜负了老天的一番盛情美意?
海棠微笑着聆听身边那个萍水相逢的男孩子对着前面的玻璃窗自顾自地有说有笑。
前面那大幅车窗玻璃幕里除了璀璨夜景还影影绰绰的映着两张脸。
一张像是用水匀开的胭脂一样的女孩子的脸。
一张是略有些棱角的线条利落的男孩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