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仁家碉房处在一个延缓的山坡下。有一条被踩得光滑的沙石小道,把他家和山顶连接起来。顺着沙道爬上山顶,视觉即闪亮地扩张开来。望到前方的山坡下,有一片叠加有序、积木一样方方正正的大藏寨。寨子的中央部位矗立着一座高大寺庙。金色迂回复合式的大殿金顶上,每一道横梁的顶端都配有黄灿灿的金幢。主梁中央则是威武厚重、金光闪闪的法轮。两旁又有金鹿相护,看起来壮丽辉煌。
我知道,这即是嘎拉活佛的寺庙了!蒋央,一路以来经受这么多惊险苦难,现在终于离活佛近了,我心里真是千头万绪,充满感慨。想阿嘎,他很快就可以离开益西家,可以自由生活,可以上学了!
禁不住内心冲动,我朝着寺庙大声喊叫起来。很快沿着山道跑下去。
但山下的寨子却有些奇怪。非常安静,鲜见有人出入。空荡的寨子,呈现方正城池的模样。外围是一栋连接一栋、夯土和原木混筑的平民碉房。两层的,三层的,错落有致。一条沙土大道从山脚贯穿碉房群,伸展到里面去。顺着沙道往里走,内部别有洞天。出现一块四方四正的空间小沙地。沙地对面又有一方厚实城墙。其间开出一处宽敞出口。走近那出口,眼前便豁然开朗,一个石灰岩铺成的广场出现在面前。广场空阔而平坦,周围都是高大沉默的僧房。
我想我这是误入寺庙里了!脚步犹豫,却又不知不觉踏进广场。
这是寺院的什么场所?高大的房舍高大的门面。所有门面上都挂有厚实门帘。门帘上绣的宝幛法轮和海螺莲花图案,繁琐细致,很是亮眼。
好奇心促使我不得不上前去看一看。
迈上高梁大屋下方的台阶,发现这里并没有太多人为走动的痕迹。石灰岩砌成的台阶大半残损。一些自然粉裂,显露出脆弱状态,像是只要经受一点点外力,就会粉落。
我勾缩着腰身,脚步小心轻放,走得极其谨慎,生怕踩碎一块。
是不是这样的神态,给人以偷窃之嫌呢,才会被人误解?正当我接近一栋大屋的门帘,手刚要触摸那些华美布帘时,突然一个声音从身后扎过来。
“站住!”
我慌忙转身。却看到一个小扎巴(藏语意为:和尚),十几岁的小扎巴。满脸是惊乱的汗水,像是天要塌下来。
“你,你怎么闯进这里来了?!”小扎巴急速地问。随着他声音落下,又有几个扎巴天兵天将般冒出来。
“我?哦我是顺着那道敞开的大门进来……”我朝小扎巴局促地笑,指着身后,不知所措。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想看看这个门帘,它,上面的图案……很漂亮!”
几个扎巴又惊又慌,相互交头接耳。
“一个女人!”我听到其中一位这样说。然后他们表情严肃。一个年长扎巴拉过最先发现我的小扎巴,对他匆匆耳语一番。小扎巴即后便冲上来。什么也不说,一把抓过我。
一下我的眼前即黑起来。我感觉自己被小扎巴推进一扇大门里。门被沉闷地打开,合拢,关闭。我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关起来了。
唉,他们为什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我关起来?难道我冒犯了什么?
刚才,门外还阳光灿烂,但现在我感觉门内是一个神秘幽深的空间。漆黑一团。这黑,巨大而紧密,虚像而执拗,没有一丝光线。
这是什么地方?屋子?黑暗而通透,阴风袭入,不像一般屋子。那么是佛殿?佛殿怎会这样寒碜?我也感受不到些微佛光的温暖。
我用手四周摸索,但是刚伸手,却碰到一堵石壁。阴凉而生硬。难道这是岩洞?寺庙里怎么会有岩洞?再沿着石壁摸索前行,脚下却时时被凌乱石块和碎木绊住。感觉它更像是一个寺院库房。
要是库房,那总归会有人开门进来拿东西吧?
我想返身往门口摸索,却找不到门了。唉,只要那扇门不开启,那就跟这石壁是一样的:黑暗,坚硬,冷漠无情。我无能为力。
好了,我只能坐下来等。黑暗劫持了我的眼睛,叫我不能行走。陌生空间也封锁了我的声音,叫我不得不把语音转化成思维——再过半小时,最多一小时,月光还不能看我返回,他肯定知道我出事了。刚才他目送我走出碉楼,肯定会想到我要顺着碉楼旁的通道爬上山顶,走进寺庙来。现在,他肯定已经过来寻找。再是遇见刚才的小扎巴。小扎巴问,‘那女子是谁?’他说,‘是来草原上工作的好心人。’‘哦!那我们误会了!’然后小扎巴歉意地替我打开大门。
但愿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