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阿嘎没有自己的卧室,他的床铺就搭在厨房的锅灶旁,这样便于做活。这孩子一天要做的活计很多。清晨五点起床,为佛堂里众多佛杯换圣水。过后生火烧茶,做每天固定六个人的早餐。早餐完毕,打扫整座碉楼卫生。再后从山寨下方的小河背回一天生活用水。其间须要不停检查烧茶的锅灶,不等柴火熄灭,要及时添柴。十点半开始准备中饭,揉粉和面蒸包子馍馍。不知小小年纪的阿嘎怎就学会一手做麦面的好手艺,蒸出来的馍馍包子是又大又香。吃完中饭,下午还有主人家四条看门大狗需要喂食。那些大狗均为藏獒杂交,体形粗壮,食量惊人。阿嘎因此一天至少得配备和搬运八次以上整铁桶狗食。
来到益西医生家治疗,第一天我即发现阿嘎小孩需要做如此之多家务劳动。而碉楼里的女主人,似乎已经习惯于这个孩子的劳作。这位夫人,我们自始至终没有机会正面接触。先前是我的伤处痛得不行,没有精力向她作出礼节性的招呼。等我稍微可以活动之时,夫人是长久沉坐于内堂拜佛念经,分不开神来接待外人。我只能通过床铺旁的一方镂空隔墙观望她的形态举止。
大半时间,我看夫人皆独自处在内堂。点酥油灯,烧香,念经,趴在地板上反复地长磕头。做得疲惫后,会把饱满富态的身子微微倾斜着靠在唐卡下方床榻里的丝绸被子上,手捻佛珠,闭目养神。
偶尔,她的目光也会短暂地投注到对面、我这边的镂空隔墙上来。那眼神在隔墙间流动时,却也有些不安神。不知是不是对我产生了某种敏感嗅觉。
的确,蒋央,当看到阿嘎小小年纪一个人在支撑一个大家族的生活劳动时,我的心里不仅是震惊和同情,也对他产生了一个隐伏心思:这孩子虽然不是孤儿,但目前处境跟孤儿是相同的。我想我要做的第一个工作,应该是阿嘎。
心里有了这样计划,又和益西夫人有着一些敏锐的生分感应,我便不想在益西医生家休养过久了。早日脱离这种富足的依赖,不欠下太多情分,将来的工作才会做得更为利索一些。
所以等疼痛和感染稍微得到缓解后,我即提出“出院”。月光却不同意。说益西家条件多多地好,吃的都是汉餐,有汉人喜爱的青菜水果,多多的肉食。这样有利于我的身体调养。若是提前出院回巴桑家帐篷,肯定不妥,受伤的腿脚是不能长久睡在地铺上的。去他家。他家条件也多多地不好,他阿妈不会做汉餐,更没有条件,怕是也会叫我的伤处难以恢复。
我只好跟他道出对于阿嘎的心思。月光一听,惊讶不已,生怕发生什么闪失似的,再不敢坚持,匆忙地把我接到他家里。
他似对益西家有着某种隐晦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