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尚铁龙要下楼接水,见铃木加代在洗菜,就要转身回去。铃木加代喊:“厂长,关于平炉改造,我又有一个好想法……”话没说完,突然呕吐起来。尚铁龙紧张了:“加代,怎么回事?还是胃不舒服吗?”铃木加代呕吐得越加厉害,摇着头不说话,最后红着脸跑上楼。尚铁龙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麦草走出来,朝他笑了笑。尚铁龙问:“她这是怎么了?”麦草没好气:“你舒服完了就没事了?怎么了?还用问?肚子有了呗!赶紧结婚吧,再不结就兜不住了,你要是不结,加代急眼了,告你个流氓罪,够你喝一壶的!”“这,这都是什么事呀!”
麦草添油加醋:“唉,你倒好说,可这会给金虎带来什么名声?人家会说他是流氓的孩子。金虎顶着这个臭名,一辈子也别想娶媳妇了,这么一个英雄的爹,怎么一转眼就成流氓了呢?”麦草说着,抹着眼泪回到家里。尚铁龙站在那里傻了。
尚铁龙坐在办公室里,他让姜德久去把加代找来,铃木加代很快来到办公室。
尚铁龙吞吞吐吐:“你……真的?”铃木加代点点头。尚铁龙唉声叹气。铃木加代宽慰着:“不过没什么,别害怕,这件事是我主动的,我愿意。”说着又呕吐起来。尚铁龙真的蒙了,手足无措地递来脸盆。
铃木加代擦擦嘴:“厂长,听说上边又有消息,再过些日子,我们可能要回国。”“我也听说过。”铃木加代柔情似水:“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把孩子生到日本。当然了,如果你愿意,我就不走了。”“不走了?那行吗?”
铃木加代倾情诉说:“怎么不行?据我所知,仅仅在东北,就有上万名没有回日本的女人,她们都是在当地嫁给了中国人,生活得都很幸福,有的都生下七个孩子了,难道我们就不能幸福吗?我可以给你生八个……”尚铁龙苦笑:“好嘛,老母猪下崽儿!你别说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一切责任我来负,我不会委屈你的。”
铃木加代笑了:“我没看错,你是个敢做敢当的大男人!”尚铁龙拉开抽屉,捧出一把杏子,送到铃木加代手里,轻声说:“拿回去慢慢吃吧。”
尚铁龙骑着自行车,看见麦草搀着铃木加代慢慢走着,他跳下车子:“麦草,加代怎么了?”麦草嘟哝着:“吐得越来越厉害了,再过一个月就该显怀了。”
尚铁龙问:“什么?显怀?显什么怀?”麦草瓷着眼珠子:“就是肚子大了呗!你们臭男人,一个德行,就知道自己一时痛快,从来不管人家死活。”
尚铁龙愁得吃不下饭了,自己揪着嗓子,揪出一片淤血。赵金凤来串门,尚铁龙问:“金凤,什么事?姜德久欺负你了?”赵金凤说:“欺负倒是没有,可成天缠着我,要和我处对象!”尚铁龙笑:“这是好事啊,德久这个人我了解,你就别挑挑拣拣了。”
赵金凤忽然转了话题:“尚厂长,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讲吧,没拦着你。”赵金凤吞吞吐吐:“我听说加代有身孕了?是你……”尚铁龙一惊:“你听谁说的?”
赵金凤口吐真言:“那我就实话实说了,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在加代家一宿没出来。”尚铁龙不语了。赵金凤劝着:“尚厂长,赶紧想办法吧,我看了,加代的身子越来越出眼了,我把话撂到这儿,她要是真的把孩子生出来,肯定要在户口本上填写孩子的爹是谁,到那时候,闹得一名二声的就不好说话了,你睡不着觉,把这件事捋一捋。”说完麻溜地走了。
黄昏,尚铁龙在水龙头下洗菜,铃木加代挺着肚子走下楼来,故意咳嗽了一声。尚铁龙一抬头,见铃木加代敞开上衣,更加“显怀”了。铃木加代走过来问:“厂长,洗菜呢?你今天晚上有事吗?我是没有事,我想过去,要不你到我家也行,我想和你谈谈平炉改造的事……”尚铁龙没等她说完,慌慌张张端着菜盆上楼了,一不小心踩着白菜帮子,跌了一跤,抱着腿呻吟。他的旧伤复发了。
尚铁龙躺在炕上骂大街,麦草带着赵金凤来了:“铁龙,听说你又摔了?怎么不小心点?也是的,要是家里有个拾笤帚的,至于让你楼上楼下地跑吗?住家过日子,就是铁打的汉子,家里也得有个长头发,还是结婚吧。”赵金凤热情地帮腔:“谁说不是?女人没有爷们儿照样过,男人没有娘们儿就难说了,赶紧结婚吧。”
尚铁龙叹息:“唉,都到这一步了,看来不结不行了。你去问问她,她要是真的愿意,就商量商量。”
听了二人的讲述,铃木加代激动地哭了:“嫂子,金凤,这件事整大了,我这是欺骗他,心里觉得对不起他,我要坦白!”麦草呵斥道:“又要犯贱是不是?人家不打挺儿你不算完,打起挺儿你又害怕了,什么人啊!”铃木加代和赵金凤糊涂了:“打什么挺儿?”麦草一撇嘴:“啊呸!亏你们还是女人,什么都不懂!”
公司派到苏联学习的六百名技工回来了,几辆披红挂彩的汽车进厂。杨寿山站在汽车上,不停地向尚铁龙挥着手。尚铁龙看着杨寿山,努力地笑着,摆了摆手。
黄昏时分。杨寿山请邻居们到家里吃饭,满桌的酒菜。麦草脸上满是笑意,和赵金凤、乐天婶穿梭似的上菜。杨寿山给每个人送小礼物,唯独没有尚铁龙的份儿。他满面春风:“我们是在苏联第一炼钢厂学习的,这个炼钢厂有个全苏功勋炼钢工人,叫基里扬诺夫,尚厂长,人家知道你,听说你搞出快速炼钢法,要来鞍钢找你挑战。你看行吗?要是心里没底儿,早说话,随便找个理由就行。”尚铁龙一拍桌子:“有什么了不起?你告诉他,我接受挑战!”
大伙酒足饭饱后散去,麦草收拾桌子。杨寿山看着麦草,沉默片刻后问:“麦草,以前对你说的事,你没再考虑考虑?说实话,自从咱俩结婚那天尚铁龙出现,我心里就没平静过,这几年来,我一直生活在他的阴影中。”麦草低着头收拾桌子,没回应。
杨寿山接着说:“我仔细想了,咱们三个这种关系不正常,要想办法正常起来,这里的关键是你,你该做决定了!”麦草抬起头:“你说完了?想听我回答?”“就等你一句话。”
麦草胸部急剧地起伏:“那好,我现在就回答你!”说罢,猛地抽了杨寿山一个耳光,“杨寿山,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什么下身坏了,什么成了烂茄子,我打听过看澡堂子的人了,根本没有这回事!你是受伤了,可没伤到命根子!”杨寿山辩白着:“我承认,我说谎了,就是因为一直生活在他的阴影下,我不能让他折磨下去了!”
麦草号啕起来:“你们都被折磨了,我呢?我心里的苦对谁说去?你们都想着自己的感受,怎么就不想想我?你们都是自私自利的臭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给我滚,滚回你的小仓房,我永远不想再看到你们的两张苦瓜脸!”
尚铁龙在办公室啃着馒头看图纸,杨寿山提着一包东西走进屋子:“尚厂长,我给你捎了一件苏联皮夹克,还有这瓶头油,昨天守着大伙没好意思拿出来,怕你打了我的脸。”尚铁龙冷笑:“我不至于做出那样的蠢事,放那儿吧。”抽出一支烟扔给杨寿山。
杨寿山问:“怎么样?基里扬诺夫的挑战你应下了?”“没说的。”“行,你是代表鞍钢迎接挑战,到时候我不会袖手旁观。”
尚铁龙喷出一口烟:“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和麦草,你好好和麦草过日子吧,她这辈子不容易。”杨寿山也喷出一口烟,两股烟搅在了一起:“我看你更不容易。”
尚铁龙铁青着脸:“不要提我!我知道你天天晚上在小仓库睡觉,人不人鬼不鬼的,过的什么日子!不瞒你说,我要和加代一起过日子了。”杨寿山大惊失色:“老尚,我劝你不要胡来!”“我怎么胡来了?”
杨寿山推心置腹:“你听我说,第一,加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国,她要走了你怎么办?第二,她还没入中国籍,组织能批准吗?第三,你和她一起过日子,会影响你的前途。就拿我来说,我虽然为保卫鞍钢立过功,但永远脱不了曾经是国民党军官这个臭名声,大伙当面对你的眼神是一个样,可人走了以后,谁知道他们背后的眼神是什么样?我这辈子自己清楚,不会有什么前途,你可不一样,要想好了。”尚铁龙铁了心:“我不管那些,我首先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加代,不管谁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何经理在和有关人员开会,研究如何应对苏联第一炼钢厂基里扬诺夫的挑战,厂办肖主任走进会议室,向何经理报告说,部里刚来电话,基里扬诺夫即将从莫斯科起程。何经理问:“老尚,怎么样?心里有底吗?”尚铁龙一挺胸:“让他来吧,我绝不会输给他!”
已经是深夜了,尚铁龙还在炉前转着。铃木加代问:“厂长,你有把握吗?”尚铁龙反问:“我估计问题不大。你身体怎么样?”铃木加代羞涩地笑着:“没事了,能吃能喝。”
尚铁龙很关切:“等我完成了这场比赛,咱俩就把那事商量一下,你回去吧。”“不,我要陪着你!”尚铁龙瞪着眼睛:“臭老娘们儿,你要等我发火吗?”铃木加代幸福地:“好吧,铁龙君,听你的。早点回去,我给你准备几个小菜,喝点酒,再给你烧点水烫脚。”“你少来,没结婚之前,我不到你家去。”
铃木加代笑:“那好吧,我有足够的耐心。”她走到车间门口,回过头看去,只见尚铁龙正在炼钢炉前忘我地穿插着炼钢的步法,嘴里不断发出有力的喊声,如同一段钢铁舞蹈。
尚铁龙是不分昼夜地干,他又在车间里和铃木加代、老林、姜德久等研究如何提高“快速炼钢法”的效率。由于采纳了加代的建议,又可以节省一段时间。尚铁龙高兴地说:“加代,你这小脑瓜里怎么装了这么多东西?我算服你了!”铃木加代也高兴:“还不是你给我拉出了大框子?有了这个,我的设想就有了根据。”
这时,厂办肖主任来通知大家,公司特意请参加快速炼钢竞赛的到厂里小食堂吃饭,实行用餐特供。尚铁龙高兴地喊着:“好啊,公司犒赏咱们,走,甩开腮帮子造好吃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