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抚须说道:“少荃哪,我与涤生相交甚久,已成莫逆,这些你都知道,令兄筱泉制军也知道。我今天同你说句心里话,我对涤生的用兵,是一直不以为然的。涤生用兵,也同他做人一样,太过死板,极易钻进死胡同。关于这一点,我说过他多次。
“现在细细想来,这恰恰是他赢人的地方。长毛作乱,声势浩大,朝廷起用的能员何止百人,但却一个都没有成功。就说江忠源吧,从千人起家,几年后就拥兵过万,南征北讨,立了无数的大功,成了普天之下无人敢比的能员!文宗对他寄予了多大的期望!但庐州一战,他便成了古人。还有周天爵、袁甲三、胜保、陆建瀛、吴文镕、向荣、和春、琦善,这些人,哪个不比涤生的名头大呀,却一个个都没有笑到最后!少荃哪,我有时就想啊,什么圣人之书,什么兵家之书,都没有难读之处,但曾涤生这部书,却不是轻易便能读懂的。你以为呢?”
李鸿章笑着说道:“你老今儿说出这话,我也就同您老讲句心里话。依我看来,我恩师可不是个一般的人物,他是千百年来难遇的圣人啊!他是真正做到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呀!恩师知我大清以后外交当是第一,就刻意让劼刚跟着洋人学洋话、攻西学。遍观宇内,谁敢这么做啊!就说您老吧,敢狠下心来,让孝威四兄弟放着圣人书不读,去读洋人的书吗?”
左宗棠哈哈大笑道:“犬子孝威已经孝取了举人,离甲榜已经不远了,我怎么能让他舍了正业呢?”
李鸿章笑道:“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左宗棠哈哈大笑。
他俩当晚命令所部各军,压缩包围圈,力争把张宗禹西捻军人马,赶至运河以东、减河以南、黄河以北和东临大海的区域内围剿。
各路人马接到军命,开始步步为营,不动声色地压缩包围圈。都兴阿派出几路探马打探消息,仍然无法猜出李鸿章、左宗棠二人葫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药。他仍按兵不敢擅动,决定等看清头尾后再作打算。但李鸿章、左宗棠人根本不给他机会。
很快,李鸿章穿过都兴阿大营,移节到前敌去指挥。左宗棠统带亲兵营仍驻吴桥。
这期间,两江总督一等毅勇侯曾国藩晋武英殿大学士,成了大清国汉官之首;陕西巡抚乔松年因调度无方被罢任,诏正在直、东围剿西捻的刘典署陕西巡抚。
李鸿章移节前敌不久,朝廷又颁诏天下:鉴于各路官军“围剿捻逆”已见成效,“着将官文、左宗棠迭次降革处分一并先行开复;赏还李鸿章双眼花翎、黄马褂、骑都尉世职并迭次降革处分一并开复”。
当晚,左宗棠又接一旨,却原来是陕西布政使林寿图,秉承宁夏将军署陕甘总督穆图善之命,上奏朝廷欲撤西安粮台,朝廷专为此事征求左宗棠的意见。朝廷着左宗棠接旨后,快速复奏结果,不得延误。
左宗棠不由骂道:“这个穆图善,他真是昏了头了!他想把本部堂设立的西安粮台,并入他宁夏将军府辖属的秦安粮台,他这分明是想掐我湘、楚各军的脖子。”
左宗棠连夜上折,指出:总督管辖陕西、甘肃两省,西安粮台一撤,饷道中断,不能从此进兵。历代关、陇兵事,未有不从此着手者,地势然也。左宗棠的主题只有一个:西安粮台不能撤。
左宗棠最后这写道:“非俟中原兵气全销,不能以全力注之西北;非俟关中元气渐复,不能以全力移之陇中。局势如斯,穆图善之屡次陈请,本非无病而呻;臣之力主先秦后陇,亦非敢心存歧视。”
左宗棠派随行文案誊折的时候,他脑海中涌现出的是关外的一派风光。那里天山横亘,牛马成群,古称西域,现为新疆。新疆是陕甘的辖区,是他左宗棠的辖区,但此时,却被一个叫阿古柏的人侵占。
左宗棠咬牙在心里说道:“阿古柏呀阿古柏,你这个老洋犊子!等左老三把这里的事料理明白,回任陕甘后再把回逆料理明白,然后,我再同你算总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