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生相国一到安庆,便让容闳和丁日昌在安庆设了个枪械所,当初那个难哪,真是一言难尽;费银之巨,更是让人心疼。但涤生相国却硬是扛着压力,把这个枪械所办下来了。你可能还不知道,现在各省绿营兵勇所使用的枪炮,有些就是安庆枪械所造出来的。你如果不信,就留意一下,十支洋枪里,准保有二到三支,打有安庆的印记。如果没有这个安庆枪械所,涤生相国和少荃爵帅,敢创立现在的上海江南制造总局吗?要学人家的长处,就不能心浮气躁,要一步步来,还要舍得花银子。不这样,就永远被动挨打,就永远在洋人面前矮三分!”
胡雪岩沉吟道:“爵帅容禀,如果爵帅决意在福州设一船局,这笔款子又不是很巨大,就算美里登不肯自己出面去找洋行,若由司里出面去和洋行商借,估计也能成功。司里大胆以为,设船局和招募洋枪队,大人可以分三步走。第一步呢,先让日意格和德克碑,带着匠师们到福州去找地皮,美里登呢,可以给他下个札委,让他回福州就着手招募洋枪队和商借洋款的事,大人可以同时委派几名候补道,一同随美里登办理这件事。设船局的用款呢,大人可以委派我们自己的人到上海去办,也可以就近请求少荃爵帅或丁日昌代办一下。大人以为怎么样呢?”
左宗棠哈哈笑道:“老弟说的不错,也有道理。不过,到上海这件事,本部堂一客不烦二主,就还由老弟来办吧。老弟通晓商人性情,又久与洋人来往,这件事交老弟来办,是最好不过的了。借款呢,就以五十万两为度,拿海关税做抵押。利息呢,仍照上次借款的样子办理。还款时间呢,就以一年为准吧。”
胡雪岩低头想了想,又道:“大人容禀,还有一件事,司里要事先同大人说明白。司里到上海后,势必还要去找英国人办的那家东亚银公司,若英国知道借款的用途后,也提出帮着我们办些事情,司里可怎么回答呢?”
左宗棠抚须点了一下头,说道:“雪岩哪,你所虑甚是。但英国人性情诡诈,恃强凌弱,最是野蛮不过。对英国人,少荃爵帅信他们,本部堂却是不信他们。本部堂以为,英人与法人相比,还是法人善良些。我大清国的好处,本部堂宁可给法人,也不能给英人,英人从我大清瓜分的已经够多了!他们该知足了!本部堂已立定主意,以后啊,不管我福建浙有什么事,都不许英人掺和。雪岩,本部堂的话你明白了吧?”
胡雪岩答道:“爵帅的话司里已是听得明明白白,司里照爵帅吩咐的去做就是了。大人,您准备什么时候见美里登呢?司里适才听说,他在官栈里急得到处乱骂人,仿佛疯了一样,还砸东西。”
左宗棠叹道:“这些洋人哪,性子都是烈的,从来不会容忍。也难怪他们都这样,他们毕竟没有读过圣人书啊!你让他过来吧。本部堂和他谈过,他就不会再骂人了。”
官场马屁的最高境界
傍晚时分,税务司美里登终于走进了设在漳州的临时总督衙门。
行前,美里登已从胡雪岩的口中得知,左爵帅是个爱听奉承话的总督,不管什么话,他老人家是只准别人顺着他说,不准拗着劲讲。还有一点胡雪岩也特意交代给美里登,左爵帅喜欢人讲文韬武略,而不爱听人讲什么一榜两榜。
胡雪岩讲过的话,美里登都牢牢地记在心里,他偏偏又是个最会见风使舵的人,见过左宗棠之后,原本已经施过大礼,他却又再次走到官厅中央,对着左宗棠来了个双膝跪倒,还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口里跟着嘟囔了一句什么。翻译见左宗棠发愣,不得不起身走过来说道:“爵帅,我家美里登先生说,他非常崇拜爵帅,他想拜爵帅为师,他现在是在给爵帅叩头行拜师礼。”
左宗棠愈发吃惊,忙道:“通事,你快把他扶起来。他这个头,本部堂是不能受的。”翻译把话对美里登一说,美里登马上便爬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