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道:“抚台大人,治民以为,守城当分两种,一种是以退为守,一种是以进为守,两相比较,后一种为上。曾涤生现已练成水、陆两军,若绿营与团练兵分两路,从河东、河西同时北上进剿,不仅湖南无恙,还能使长毛退出湖北。大人认为是不是这样呢?”
骆秉章叹口气道:“季高啊,湖南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呀。绿营糜烂已非一日,提督鲍起豹以下各官只知吃粮拿饷,但却不管胜负。曾侍郎团练新成,没有临阵经验,又缺枪少炮,缺粮少饷。如今,两路合成一路,兵力仍显不足,若分成两路,更难取胜了!季高,兵分两路以进为守是好计,但却行不通啊!”
左宗棠冷笑一声道:“大人说这话治民就听着有些不顺!大人说绿营糜烂不堪,绿营难道不是巡抚衙门治下的队伍吗?鲍起豹是巡抚辖下的提督,不是朝廷直属的将军吗?绿营是怎么样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巡抚想怎么样。一省的巡抚调教不好治下的提督,那这巡抚每日都干些什么呢?”
骆秉章急道:“季高,你现在说什么老哥都不怪你,因为你老弟与鲍起豹原本就有些过节。绿营的事情,不是说办就能办的呀!曾涤生是在籍的侍郎,他调绿营同团练一起练操,鲍起豹敢理都不理,还说是本部院有话,绿营归巡抚衙门节制,不受团练衙门差遣,弄得曾涤生三天没有与我说话!其实呢,是绿营懒散惯了,他不敢同团勇一起练操,怕出怪露丑啊!反倒挑拨得本部院与涤生之间有了隔阂。咳!”
左宗棠道:“不瞒大人,曾侍郎练的团勇治民已是偷偷看过了。曾侍郎是个能干大事的人,长毛必将败于其手!”
骆秉章起身道:“季高,如今事急,本部院虽说是追剿长毛到此,的确也是想会你一面,请你下山,为本部院谋划征剿长毛的事。季高,我们现在就下山吧。”
左宗棠笑道:“大人容禀。治民先向大人谢过搭救之恩。若非大人来得及时,治民一家上下此时恐怕已成阴界中人了。按理说,大人如此抬举治民,治民除了随大人一同下山,不该讲别的话。但治民确实不想再到衙门去做事了,只想找个清净之地读上几天书,望大人不要相强。得罪处,容治民后报。大人公务在身,治民就不留大人在此用饭了。”
骆秉章两眼愣愣地看了左宗棠好一会儿,忽然一笑道:“季高,你可能还不知道,本部院第一次见到你,就忽然有种念头,认为你老弟与本部院的缘分肯定要比与张石卿的缘分深。好,你意已决,本部院也不为难于你。老弟想把一家大小迁往何地?用不用派些兵丁过来?”
左宗棠忙道:“大人如此待治民,治民已是感激万分,如何还敢有别的念头!大人只管下山去追剿长毛,搬家的事,治民自会料理。凭长毛的那点能耐,他们还一时抓不到我。”
当日,左宗棠把骆秉章一行亲自护送下山,然后施礼作别。三天后,左宗棠买下湘潭辰山的一处宅院,正式决定离开白水洞,迁到辰山去住。
这天一大早,左宗棠正指挥下人收拾杂物,安化陶府的一名老家人却跌跌撞撞地爬上山来,一见左宗棠,竟然扑通跪倒在地,号啕大哭道:“左老爷,您老快到长沙去救我家大少爷吧,晚了,您老就见不着大少爷了!”
左宗棠急忙扶起陶府的老家人,说道:“你可真是老糊涂了,一上来就哭成这样,又说些没头没脑的话。你家大少爷究竟咋了?你快起来细细说与我听。”
陶府的老家人费力地爬起身来,哽咽着说道:“老爷容禀。就是三天前的晚饭时候,县衙门派人把大少爷传了去,说是商议摊派银粮的事。大少爷很晚才回来,回来后就长吁短叹,一夜都不曾合眼。”
左宗棠问:“这是为何?”
老家人道:“据大少爷讲,衙门这次摊派粮饷,别人家都是一百两银子、三百斤稻谷,唯独让大少爷出一千两银子、三千斤稻谷。还说安化陶家是大户,一千两银子、三千斤稻谷是最低的数额。老爷知道,长毛闹事的这两年,地里根本就没有收成,这一千两银子、三千斤稻谷不是要人的命吗?”
左宗棠问:“以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