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字--山 鹰(1)

蒙木问我有没有关于小时候的文字,整理了大脑碎片之后,感觉依然恍惚,问他那些父亲节和母亲节的文字能否算作童年的缅怀?他说稿子很紧,可是我没有更多的时间。电脑被重装过很多次,有些文字的备份存在了三寸盘里,不再有软驱能够读取,也无所谓遗忘,因为没有记忆可以对比,所以它们就这样一去不返了。

可是还是可以看到很多保留的文字,有些文档加了密码居然自己也忘记了进入的方式。那些大学时候的涂鸦,那些颜色荼蘼的小说有着蒙尘的章节。这是很奇怪的感觉,你感觉这些文字的表述口吻如此熟悉,你又感觉这些文字的嫁接组合如此疏离。很多那个时候以为了不得的刻骨铭心也就这样渐渐散落在岁月里,直到最后只能靠文字才把他们忆起。有时候会想这些文字的真实程度,用主观描述的客观是不是已然主观?

有些文字没有了,还要跑去google朋友曾经的主页,找到自己在里面的地盘,看那些字,和回复,是那样敏感柔软的年轻心灵。很多次让死亡成为文章的结尾,因为相信结果还有他的结果,而死亡是唯一人世间的终结。很多次的错过发生在那些小说里面,很多年前说,但愿我的错过不是一次过错,但愿我错过的是一场过错。文字游戏,是我喜欢的方式。有些章节都让我自己深深惊讶,那个十年前的我已然可以写成那样。于是这十年,我是不是其实在不断倒退?

那日和二叔聊天,说终于发现岁月给予的最大财富是它让自己变得宽容和释然,可以沉下心慢慢体会岁月静好,懂得感恩,知道爱。我想这是这个年龄的美好。我不知道等到我不惑的时候我是不是真的可以不惑,无所谓,还有十年,我们可以再看。

她突然想起自己呱呱坠地的时候,她离开了妈妈安全的母体,在那双陌生人的手里发出了第一声清亮的啼哭,她说,"每个生命都是一个奇迹。"当护士推着一车婴儿出来时,父亲一眼就认出了她,把她抱在怀里。多少年后他告诉她因为那车里的婴儿,只有她睁大了眼睛不哭,那目光像他。她笑了,她怎么会记得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呢?!并没有人给过她选择的机会,或者有过,在还没有她的时候,那个勇敢而努力的精子历经艰难地和那个温润的卵子偶然而又宿命地相遇了,他们合成了她,而她对他们却一无所知,或者这只有上帝才明了。

她看到那个在幼儿园里哭泣的孩子,她那么惶恐,哭得眼睛红通通的,老师叫她小白兔。她一个人玩,在一张本该坐六个小朋友的桌旁欣喜地拥有很多玩具。她喜欢那个木制天平,那些大大小小的砝码,她总是那么小心翼翼地想把天平的两边放平,然后再沮丧地看着那种平衡的崩溃。她还能看到那幢老式洋房里仄仄的木制楼梯,黄昏时金色的夕阳会洒在能跳舞的大晒台上,午后起床时还有很好吃的吐司。有一次她独自留在了教室里,其他的小朋

友去做操了,她很小心地找出了那架唯一的小木琴,她那么喜欢听它被敲击

时发出的声音,如清泉般流淌在她年幼的心灵里。

她看到她第一次去参加竞选,她那么神采奕奕、信心百倍。她看到她在听到结果那刹凝结住的笑容和黯然一瞬的眼神,她看到另一个小女孩鲜花般绽开的脸,她有个在教育局的父亲,她得意地看着她,她漠然。她一直沉默着,直到回家后才开始哭泣,父亲没有多说些什么,只告诉她这是成长。她又看到年幼时喜欢的天平,她对自己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擦干了眼泪,同时也把"公平"两个字从生命中轻轻地抹去。

她看到她冲出家门,在夜灯下的大街上茫然地走,天深邃得捉摸不定。

她感觉炙热,有一团火在燃烧,几乎快将她熔化吞没。她想大声疾叫,她听到在很远的地方似乎有一种原始的召唤,远得混沌而模糊,或许是从内心深处,或许是从黑夜的尽头。她那么迷恋有车的时候穿马路,感觉被车撞飞前侥幸脱险时的痛楚与快感,那种喇叭声、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心跳声、甚至是司机的咒骂声,像酒精一样让她兴奋不已。然后她对自己说,痛苦过去了,可以回家了。那年她1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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