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贾宝玉个人的性情来说,不妨回到故事本身--记得那时年纪小,在性方面,宝玉跟袭人可以偷试云雨,跟黛玉却只能正正经经谈天说笑解闷,不敢随便有切实的性关系。宝玉跟袭人,不能说是简单的有性无爱;跟黛玉,也不能简单地说是有爱无性。黛玉跟贾宝玉的关系,有极其超脱世俗的地方,是以黛玉对宝玉跟外界的关系并不关心,她仅仅关心宝玉和她的关系,“只为了我的心”。是以她对于贾宝玉,能够做到理解和宽容。她也是大观园里唯一一个主动叫袭人为“嫂子”的人,这并不是一般的胸怀。宝玉对袭人,则偏重于世俗的一面,袭人是持家理事的贤人,能够应付世俗社会,分担他在贾府背负的社会责任和压力,承担起贾宝玉爱博而心劳的实际责任。可惜高鹗理解不了她们之间的关系,他让她们都不由自主地庸俗化了。
袭人对宝玉有情,宝玉就有一个给袭人名分的责任,否则算始乱终弃,在上流社会,即使贵为公子哥儿,也不能背负不义的名声。在男女关系上,这是一种基本的底线。女方以身相许,男方接受这种奉献也意味着自己对对方将负担一生的承诺。对黛玉,他自认为将来明媒正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并且他天真地以为这是老太太的心愿,也是整个贾府的心愿。他们之间的感情生活,隐藏在两小无猜的兄妹之情中,要等着洞房花烛夜才能揭开相爱的盖头。这是礼教、伦理的要求,贾宝玉、林黛玉,甚或薛宝钗,都恪守着这样的戒条。
我们不妨看看小说中的实例。像薛蟠那样的呆霸王,要纳香菱做妾,也要光明正大地摆酒请客,做了屋里人,从此具有与这个身份对应的基本权利与责任,才能圆房。后来薛蟠娶金桂想收宝蟾,还要求得金桂同意,还要去笼络宝蟾,才能遂心。公子哥儿在自己的家庭内,对身边的女子也不是都可以随心所欲、任意胡来的。唐朝一直被公认为是男女基本权利平等的社会、两性关系比较开放,但像崔护那样动辄娶妻动辄休妻,仍被众人以为德薄。元稹对崔莺始乱终弃,被诟病无行。红楼梦中显然是宝玉对袭人的辜负,而世人因受高鹗续书的影响,却感叹袭人的薄幸改嫁,却不能理解这是曹雪芹以此对宝玉所做的否定和惋惜,也是曹雪芹代宝玉忏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