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还是不生,这是个问题(1)

生还是不生,这是个问题

岁的时候,我非常多愁善感,动不动迎风流泪、情天恨海,加上我喜欢写写画画,私下里便有了“林黛玉”的叫法。即使在家人的眼中,我也是过于浪漫、脱离现实。为此,活泼好动的假小子一样的妹妹常常有点酸溜溜地揶揄我。不过,有一次我无意中看到了她写给朋友的信,在信中把我描绘成“好像琼瑶小说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子”,并且表达了对我的艳羡。

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我依旧会忍不住偷笑一下。之后却是感慨无限:不管什么性格的女性,都曾有过潮湿的青春和浪漫的幻想,对于刚刚展开的生命画卷,充满不安和期待。

但是,有哪个少女在对生命画卷的展望中,会细细构想做母亲这一重大的内容呢?反正我没有。做母亲这样的内容太琐碎、太世俗、太沉重了,它从来不曾在我少女的幻想中出现过,它被我缥缈的浪漫过滤了。

而一旦步入婚姻的殿堂,生育便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课题,摆在年轻夫妻的面前。

过去,生育、传宗接代是婚姻的最重要功能。在避孕既不具备技术上的成熟,也不为大多数家庭所接纳的情况下,生育是一件没有选择的事情,什么时候生、生多少,女性只能听天由命。在一些多子女的大家庭,儿媳妇与婆婆一起生产、坐月子,甚至儿媳妇伺候婆婆坐月子的事情,也并不鲜见。随着避孕技术的发展以及婚姻与生育的必然关系逐渐走向松散,不少夫妻选择不要孩子,成为“丁克家庭”(DINK,double income no kids),即使没有“丁克”的决心,也至少可以延缓生育的时间。

我25岁的时候结婚,在是否做“丁克”的问题上有踌躇,不过,对于延缓几年再生育是非常坚决的。少女时候的浪漫虽然已经遭遇了世俗生活的冲击,但是依旧不想完全就范:孩子什么时候不能生,先让我玩几年再说!婆婆那时候已经被查出胃癌晚期,经历了手术,然后不断地做化疗,身体状况很不好,我很理解老人家急切见到孙儿的心情。不过,婆婆是个非常聪明又有涵养的女性,从没有在我面前唠叨,只是偷偷询问儿子。而我早就把工作做到了前头,所以,当儿子的便照本宣科摆出了客观条件不成熟的诸多理由,比如没有房子、没有人手帮忙、他常年在外面跑等等。婆婆也便不再究根问底。其实,我心里很清楚,那些客观条件的不成熟,都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对生育的恐惧,担心一个孩子的出现,把我的人生幻想彻底摧毁。我到底有什么样的人生幻想?我也说不清,就是恐惧自由的被剥夺。那时候,有一个要好的女同事,比我大三岁,已经结婚两年,还没有要孩子的计划,天天与丈夫出双入对,两人很相爱又都漂亮,简直就是神仙眷侣。两人扬言不要孩子,要做“丁克”,免得破坏了二人世界的幸福。一年以后,这位女同事意外怀孕,经过一番矛盾斗争之后,胎儿被留了下来。又过了一年,当我看到她那小仙女一样的女儿的时候,忽然第一次对拥有一个小宝宝萌发了热情,一种毛毛糙糙还不完全成形的母性隐约而生。

不久,婆婆的病情恶化,大家都明白她老人家去日无多了。春节回去探亲,还没进家门,大姑姐先悄悄叮嘱我,说为了让老人家高兴一下,告诉老人家我怀孕了,让我装一装,别说漏了嘴。我一听,心里发怵又别扭,也不知道这要咋个装法。不过想到一家人对我结婚三年都没要孩子这件事从来没有说一句不中听的,我心里也感觉歉疚,便满口答应大姑姐:好吧,我装。

一个月的时间,我承受着躺在床上的婆婆无微不至的语言关怀,心里直打小鼓,欺骗人的滋味真不好受啊。听婆婆唠叨“一点反应也没有啊,胃口真不错啊,脸色粉嫩嫩的啊”,我总是傻笑着不发一言,怀疑婆婆那么聪明的人,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诡计。

假期结束,婆婆的情况依旧很不好,但是不管怎样我们也要先赶回去上班。临走的前一天,婆婆忽然提出了一个请求:摸摸我的肚子,摸摸她的孙儿。我实在不知如何拒绝,便硬着头皮躺到婆婆身边。两三个月大的胎儿,据说也就是鸡蛋大小,摸不出啥吧?当婆婆的手慢慢伸到我的小腹的时候,我还是紧张得想哆嗦、想跳下床逃走。为了不让她老人家摸到啥,我使劲憋着气。婆婆一边摸一边说:“这小肚子咋这么结实呢?咋摸不着呢?”在我差点崩溃之前,婆婆终于饶了我,说好了,摸到了摸到了。我如释重负,大冬天的,我出了一身冷汗。后来,等我真正怀孕之后才明白,两三个月大的胎儿虽然只有鸡蛋大小,但是就我这种没很多脂肪的肚子,不用很费劲儿就可以摸到的。婆婆生过四个儿女,是有经验的人,她当时一定明白了我们是在骗她开心,但是聪明的老人家却故意装了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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