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爱辉博物馆的馆长交谈,有观众看完展览重新有情绪,想复民族仇却不能,最后娶了个俄罗斯女人;也有干部看完展览很感动,但说:既然中俄勘界已确认了最后的疆界,就没必要讲历史了。是啊,历史把人煽起来,却又无可作为。
“娜塔莎反正是过中国来挣钱的,如果不能碰运气嫁了,她就要去北京谋生……最多呆到11月上就出发去北京,之后她要去念大学。但她不能等到她老了,又肥又胖,女毛子的身材都这样的……下场。”
黑河边界的俄罗斯人在冬天没有中国人怕冷,而且他们只知道保护头颅,中国人穿棉袄却懂得保护自己的肾。俄罗斯人从北方来,中国人从南方来,我们这么把地图挂在墙上说,仿佛俄罗斯人在过去边境战争中的优势是重力造成的。
对面的布拉戈维申斯克市是一列休息的火车,有许多奸猾的俄罗斯画家在夜晚为对岸中国的展览涂鸦,偶尔有对方的出租车平行地移动,我们到了江边也开始横着走。中国的尽头,没有了北方,不,中国的尽头不一定在边境,有时我走在故宫里,会觉得中国盒子在最里层才是空无的边境,不再有更深层的期待。
外兴安岭多么陌生啊,在最近一次勘界过程中,俄罗斯的边境省份批评了政府的软弱,将黑瞎子岛划归了中国,中国人似乎更喜欢获得胜利的象征物,我们害怕无形和无名的事物……总之这些俄罗斯省份在远东构成了独立的政治声音,我们对他们了解太少了。黑河的空气没有森林里好,江边有鱼腥味,是醋一样的健康标志,这里没有绥芬河那城中心的俄罗斯内城的感觉,今天不是周末,周末的夜晚会有喝醉的俄罗斯人,走来走去,满城都是,像一个个油画的笔触。
我唱起一首叫《海港》的苏联歌曲,因为没有人在抒情,我的朋友殷练曾说要教我唱俄语的版本,但她此刻不在身边,也因为我无法在对岸的俄罗斯酗酒,我只好乱唱。俄罗斯人不和我们谈论卫国战争,在绥芬河的广场,中国人在老苏联歌曲的伴奏下翩翩起舞,俄罗斯人始终在观望,就好像过去解体后的新俄罗斯不信任比他们更晚解体的某个旧东欧国家。旁边是许多飞行的毽子,非常像友谊赛,可走近一看,俄罗斯人踢自己的,中国人踢中国人的,中国的那些年轻人,我本来以为是学生,后来发现都是一个个的小工人,也许是实习制度使实际的工作年龄提前了,但繁荣的口岸没有就业压力,没有资源抢夺的压抑气氛,没有中心,东宁县甚至比它所属的绥芬河更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