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魂(8)

但癌病还远远没有变异到可以不死人。

“我们已经在喝着地狱。”——老霍这句话多么像威廉?布莱克的口气——可惜那些机关公文不可能信任诗歌,也不会用诗歌来传达人们喝水的感觉,一些套话构成了纸上的事实,文牍工作立刻会将一个环保专业的毕业生与事物的本源切断——“老霍的撺掇使我们疲于奔命,本来这个机关很清闲,大家都想来。”

“他们总以为是上访行为推动了环保,其实一切都在规划中……”——一个干部对我说,“中国不能所有事都特事特办,那样一个单位要忙死,也保不过来几棵树。效率太低了……”

但“淮河的数据却是被人动得太厉害了。”——改报表中的数字倒是在最高效地修改现实——我反复从本地的退休干部口中听到“要落实,要落实”这句话,本地几乎所有春联的横批也都是“重在落实”——可见情况还如黄仁宇先生分析的那样:基层在统计和执行方面的不力,使优秀的中央政策大打折扣。一些不实的上报数据长期构成了达标幻象。

整个流域有8个月枯水期,枯水期的污染最严重,水是硬的,扔个石头下去,被白色的壳壳崩起来,也经常有临时出现的重污染期——比如检查团一走掉,那污水像憋了好久的尿一样猛烈倾泻一阵。有时你见到连续几天水清得像过去一样,感觉就是要不好了,那是项城的大闸在放水,“放水啊!”——这是检查团要来的信号,如果你觉得这样的水让人看着不真实,还可以临时放一些鱼,这边放入,那边等电视拍好了,赶紧捞起来,但有时会有一些漏网的,再也不回来。

菊英嫂所在的袜子庄旁是另一条河,这条河名叫泉河,泉河向东注入沙颍河,这些淮河的支流以及支流的支流,覆盖了霍岱珊所在的沈丘县,也是霍岱珊最直接开展工作的范围。

沈丘在项城的下游,沈丘县本身的工厂从80年代到现在,已经关得差不多了,项城的味精厂和皮革厂等企业,始终在向下游排污。

尽管沈丘从官到民都是上游污染的受害者,但我这一年的采访仍受到本地的盯梢,不过也许正因霍岱珊多少是在“为本地整体利益奔走”,而非与本地作对,这种监督更加师出无名,而是有点“异地代执法”的敷衍,这还表现在,只要我们深入那些村落的迷宫,我们很容易丢掉尾巴。

“可惜中国的河流污染不可能按照流域来统一治理,分段治理永远让上游看不见下游,下游没处找说法。”——所有的大江大河都因跨区域而面目不清,全局印象很难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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