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滨那张因恐惧紧张而扭曲的脸不可谓不吓人:须发蓬乱,额头横露的青筋像几道可怖的刀疤;双目赤红,那凸出的眼球像是要夺眶而出;鼻孔夸张地外翻,随着他沉重的呼吸不住翕动;牙关紧咬,上下唇却又夸张地大开,露出满口黄色的碎牙;而下巴与脖子间那些毒蛇一般的血管,则更将他整张脸衬得触目惊心!
如此狰狞扭曲的表情足以让任何人心惊肉跳,而由于心中那巨大的罪恶感,周海滨偏又还在他那张吓死人的脸上抹上了两行突兀的眼泪,这样一来那种震撼的效果便远比单纯的狰狞来得更加强烈,强烈到连小六这个旁人都吓得倒退了两步,差点没滚下刑台,而与这张脸正面相对的受刑人其精神上所受的压迫便可想而知了。
白森森的脸、微颤颤的手、亮晃晃的刀!心怀恐惧的行刑者比冷酷到底的刽子手更加可怕,这就跟病患害怕为自己做手术的是没有经验的新手一个道理。
伫在刑柱前,周海滨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犯人的胸脯,脑中回忆起昨夜赵猛的讲解:脔割从左胸起,先去其双乳,再寸磔其胸部筋肉,待胸肉除尽,若受刑者为男则去其势,为女则闭其幽;及至双股、双臂、腹、臀……
强忍住心中的恶心与惶恐,周海滨从鼻腔中挤出一把尖细的声音:“对不起!”同时猛一咬牙,手起刀落,犯人那左乳头便彻底脱离其身体,“啪”地一声轻响,掉到刑柱下的大盘子里!
随着犯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几串殷红的血珠从其左乳汩汩汩地跳了出来,大部分沿着肌体流淌,将犯人左半身浸得通红,而另有一小部分却溅了周海滨一脸!
周海滨本就极度惊恐,哪受得了此时此刻眼中所见、耳中所闻、鼻中所嗅、肌肤所感!那犯人带着温热的血珠甫一与脸部肌肤相触,他身躯便条件反射地一颤,右手一松,柳叶刀“哐当”掉落在地上,而与此同时,一股再也无法抑制的恐惧化为凄厉的惊叫,从其口中喷薄而出,同犯人痛苦的哀嚎混杂在一起,飘荡在西市菜市口上空!
刽子手居然跟受刑人一起大喊大叫,实是千古未见之怪事,既不合常理也难成体统。周海滨这一嗓子,倒把边上的小六吓了个屁滚尿流,顾不得多想,小六猛扑过去死死捂住他的嘴,终于制止了他的怪叫。
“我的仨儿哥!你快醒醒吧!再这样下去咱们都会没命的!”小六带着哭腔在周海滨耳边吼道。而这一吼,也将周海滨游离体外的魂儿拉了回来。
“小……小六……”周海滨喘着粗气,恍恍惚惚地叫了声。
“你叫我有什么用?赶快开始吧,你看这些人都被你吓成什么样了?唉!”小六说完也不再管他,直起身,朗声高叫,“第一刀!”
周海滨听了小六的话心中一跳,扭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场中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像是在看怪物一般,不禁心中叫苦不已。
正感手足无措之际,一批甲小兵跳上刑台,压着嗓子厉声喝骂道:“赵仨儿,你他妈搞什么名堂?监斩官魏大人让我来告诉你,这人是朝廷重犯,要把活儿干砸了,小心你的狗命!”说完便转身蹭蹭蹭地跑回去复命了。
“仨儿哥,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小六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传讯小兵这番话可是下了死命令,直说得周海滨心惊肉跳,而受此惊吓,他虽然恐惧越甚,但恶心想呕的感觉却减了不少。不得已,只好抖抖瑟瑟地爬起身来,拾起带血的柳叶刀,重新来到刑柱前。
“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周海滨口中念念有词,抱定信念,最后一狠心,照着犯人的右乳又是一刀划了下去!
“啊啊……”犯人再次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右乳头也不翼而飞,落到了刑柱下的大盘中。
“第二刀!”小六再次朗声报刀数,神色稍安。
这一刀出血量很少,大出周海滨意料,他却不知道这是由于犯人受惊,血液尽汇聚到小腹小腿肚而造成的。
“厉害!”小六略有些兴奋地叫道,“厚薄相当,看来师父给你的手艺你还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