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回到黑中介,见到尖尖鼻子的时候,我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了,我觉得人家给我介绍了工作,而我自己不愿意做,一次次跑来这里,心有愧疚。其实,很多交了钱而没有找到满意工作的人,都会和我有着一样的心态。他们在跑过两次后,就会主动放弃。
但是,我想了解黑中介到底有些什么猫腻,一定要厚着脸皮做下去。
尖尖鼻子很不乐意,她对我冷若冰霜,而我视而不见。
这时候,我们比赛的是谁的脸皮厚,谁脸皮厚谁就赢得了胜利;谁的脸皮薄,谁主动放弃,谁就吃亏,谁就失败了。
我发誓,将厚脸皮进行到底。
尖尖鼻子拉着一张毛驴一样漫长的脸,恶声恶气地说:“如果都像你这样,一再辞工不干了,一再来找我,我的生意还做不做?”
我也恶声恶气地说:“如果你能给我介绍到好工作,我还来找你干什么?我耽搁一天,就耽搁一天的收入。”我故意弯着嘴角,让自己的脸看起来长一些。
尖尖鼻子翻看着她的笔记本,我偷眼看到桌面上放着一张登记表,上面有一串电话号码。我将右手放进背包里,抓着一杆圆珠笔,盲写出了这一串电话号码。
尖尖鼻子问:“新闻单位去不去?”
我一惊,难道报刊杂志社也靠黑中介招聘?我随口答道:“去啊。”
尖尖鼻子说:“这家新闻单位招聘记者。”他写给了我地址和电话号码。
我问:“这是什么新闻单位?报社?杂志社?叫什么名字?”
尖尖鼻子像轰赶苍蝇一样做出推掀的手势:“你去了就知道了。”
当天下午,我没有去那家“新闻单位”,我在话吧里拨打那些我偷出来的电话。
这些男孩子和女孩子截至目前还都没有找到工作,他们中,一个外地女孩交了800元的中介费;一个大学刚刚毕业的学生先交了200元,找不到合适工作后,职介所让他追加钱,说可以介绍到外资企业,他又交了500元,职介所说,外资企业一有空缺就会通知他;还有一个女孩陆陆续续交了500元中介费,进了一家公司又交了300元服装费,300元培训费,公司还要500元的见习费的时候,她已经没钱交了。这些人中,最少的就是和我一样交了200元的中介费。
再看黑中介介绍的都是些什么工作。一个女孩说,黑中介的人在她交过钱后,一再鼓动她去做小姐,说小姐来钱快,很多大学毕业生都在做。一个男子说,他被介绍到一家建筑公司做搬运工,他进去后才发现每个人要能背动三袋水泥,而这种工作根本就不要别人介绍,瘦骨嶙峋的他选择了放弃。还有两名女子被介绍到地下赌博公司,刚去的那天就看到有人打架,吓得当天晚上就离开了。一名男子通过黑中介来到了一家科技公司,公司以开矿山为由,让他们出外集资,后来又说有什么新技术,能够把水变成油,让他们出去拉人加入股份,将来分红,这名男子知道这是骗人,又拉不到钱,就离开了。一名女子被介绍到发廊后,差点被人强奸,从二楼跳下来才逃出生天……
原来,黑中介介绍到的工作,都是无法见到阳光的工作,都是与黑暗为伍的工作。而这些黑公司黑工厂,也唯有依靠黑中介,才能招聘到员工。
黑工厂黑中介,狼狈为奸。
在黑中介登记的黑公司黑工厂成千上万,而且黑公司黑中介也不是只在一个黑中介那里登记。这里面错综复杂,黑中介介绍工作后,它不像正规中介那样备案查询,它是看到哪家就推荐你去哪家,很随意,很不负责。黑公司黑工厂只要有人来,也不管是哪家黑中介介绍来的。所以,你可以游刃有余地进进出出。每天成百上千人在黑中介来来往往,它能知道你是谁吗?但是你如果重新换工作,他们就会很不高兴,他们甚至不知道你换了几次工作。
有的黑中介下面还开有黑公司,那你就一定要小心了。
这样的黑公司很好判断,它没有产品,没有业务往来,只是要你交服装费培训费,这样的公司绝对就是黑中介自己办的。你进了这里,一看势头不对,马上就走,绝无二话。
还有,不论哪家公司工厂,招聘的时候,它不能收你任何钱,不能扣押你身份证等相关证件,如果收钱,扣押证件,那也是黑公司,转身走人。
同样地,尖尖鼻子介绍给我的这份工作,并不是新闻单位做记者,而是在一家小公司做电话营销。
电话营销,这是这几年才出现的一个新名词。
这家公司号称是这座城市电视台的一个部门,部门的任务就是,每天不停地打电话,不管你是哪家单位,不管你是谁,只要知道一个号码就打过去,说只要缴纳一定的费用,就能让你在电视上露面,就能让你们单位的名字在电视上出现。只要你在电视上出现了,你就出名了。
这家电视台有一个观众参与的节目,就像央视的那些6 1等等,你掏了钱后,就能让你在观众席上出现,你的脸就会在电视屏幕上出现一秒钟半秒钟;你给更多的钱,你的单位名字或者产品也能出现在观众席上那些举着的手臂上。
在这家公司上班的有三十多名男男女女,但是电话只有七八部。电话统一安装在客厅,卧室里的地上坐着躺着一些愁眉苦脸的男女,他们中有的翻看着比砖头更厚的城市黄页,有的在报纸上寻找电话号码,还有的拿着一大叠从大街上揭下来的牛皮藓广告。
此前,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种职业,就是不停地打电话,拼命打电话,在电话中苦口婆心地劝说,让你掏钱。这就是所谓的电话营销,据说这是一种新新产业。
我在这里上班的第一天,老板派我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去一家民营医院。这个女人说,她已经在电话中谈得差不多了,这次就是去收钱。
我心想,现在的人真好骗,这样的方式上电视,居然也有人愿意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