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又回到了黑中介。我一路都在想着见到黑中介后怎么说,我想好了托词,就说自己不适合做声讯台这份工作。
我找到上次那个介绍我去声讯台的鼻子尖尖的女孩子,我拿出她开给我的“收款收据”,说想换一份工作。尖尖鼻子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说:“你想做什么?”
我很严肃地说:“我是大学生,想做一些技术含量高的工作。”
她更严肃地说:“现在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人都是大学生,你问问楼下那些发传单的,哪个不是大学生?”
我无言以对。
尖尖鼻子面无表情地从抽斗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了翻,就说:“介绍你去一家医药公司,这家公司是跨国企业,工资很高的。”她在一张纸上填写了我的名字,在纸张的背面写了怎么坐公交车,然后交给我。我看到那张纸上盖着这家黑中介的红印。
黄昏时分,我出现在了这家“跨国医药公司”里,这家公司位于一幢高档写字楼里,写字楼旁边的停车场里,停满了各种高档小轿车。
在城市里,每幢写字楼的一楼大堂,都有一个楼层公司索引的招牌,如果公司的名字出现在招牌上,这家公司基本上就是正规公司;如果公司的名称没有在招牌上出现,或者招牌出现的名字与公司名字不一样,那么这家公司就有可能是黑公司。求职者如果应聘,第一步先要看公司名字是否出现在大堂招牌上,如果没有,就不要上楼了。高档写字楼里,并不都是“高档”公司,很多黑公司就藏身在这里掩人耳目。
这家“跨国医药公司”的名字没有在一楼大堂的招牌上出现。
其实我早就明白,黑中介只会与黑公司相互勾结。黑中介如果能够介绍到跨国公司的工作,那么母猪就能生出金凤凰。
我乘电梯上到20楼,敲开一间紧紧关闭的房门,一个穿着黑色套裙的女子看过了介绍信后,接待了我。
这间办公室只有十几个平方米,墙角堆满了土黄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靠墙放着一张长沙发,沙发前是一个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叠印刷品,封面印着“人胎素”几个字。
女子像个外交家一样和我握手,微微弯下腰,一口一个先生,这种一丝不苟的礼仪让从城中村走出的我很不习惯,很有些受宠若惊。
女子把手放在臀后,轻轻向腿脚的方向拂去,然后弯腰坐在了沙发上。她的额前是整齐的刘海,披肩长发,脸蛋白净,头发乌黑。她的每个姿势都训练有素,却又让人感觉矫揉造作。
她问:“先生,听过人胎素吗?”
我摇摇头,此前我从来没有听过人胎素。
她介绍说,人胎素是高档美容品。他们公司的业务是销售人胎素。人胎素分两种,一种是美国生产的,一种是河北生产的。公司有员工20多名,现在都出去跑业务了,只要把这些人胎素卖给美容院,就可以拿到不菲的提成。
我问:“什么是人胎素?”
她问:“听过羊胎素吗?”
我摇摇头。
她说:“羊胎素和人胎素都是从羊胎盘和人胎盘中提炼而成的。早几年,人们用羊胎素,现在,生物科技不断发展,人们用人胎素。”
“人胎素贵吗?”
“当然贵了,一针1000元,你给美容院推销一针,就能拿到500元的提成。”女子说,“不是什么人都能用得起人胎素的,这是高档产品,只有那些成功人士才有这个能力消费。”
我此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美容行业,我现在突然想了解一下,看看这个行业都有些什么猫腻。
我答应了做这家“跨国医药公司”的业务员,推销人胎素。
在跑业务的那几天里,我真切了解到了美容行业的种种内幕。美容行业不仅仅是暴利,而且简直是失控,缺乏监管,寡廉鲜耻,无耻之尤。美容行业利用消费者不知情,胡乱订立价格,想订多高就订多高,想在消费者身上割多少肉就割多少肉。
还没有一个行业像这样让人痛心疾首,还没有一个行业像这样大胆包天。
一瓶化妆品,成本价格仅仅不到十元,批发价格就达到50元,零售价格高达100元,美容院用在消费者身上,这瓶价格就会折算几百元。
美容院推出一种新的美容方法,起名叫做“直射美容术”,收费动辄成千上万,这种美容术与中国的李时珍联系在了一起;过了一段时间,“直射美容术”被媒体曝光是骗局,他们又推出“加息美容术”,这种美容术再被曝光,他们又推出“黄金美容术”,这次是与埃及法老“勾搭”在了一起。美容术的名字成千上万,哪个名字顺眼他们就用哪个名字,其实美容手法美容材料都大同小异。在我以后暗访过的一家美容院的美容师说:“美容界的美容术很多很多,每家美容院所运用的美容术名字都不一样。”如此众多而杂乱的名字,像一把把磨得铮亮的刀子,纷纷刺向那些爱美的女孩子。
几年前,一针羊胎素几千元,哪个女孩子想美容,就打给你;后来,羊胎素被媒体曝光,他们又推出了人胎素,人胎素更贵,一针上万元,那么,人胎素是什么东西?那些富婆们,那些款姐们,你们知道打进你们身体的是什么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