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把大把地拔出荒草,铺在地上,在地上铺出了一张床,然后,又把荒草盖在身上,只露出了一颗脑袋,这样,身体感到有点暖和。我望着天空中的月明星稀,回想着以前阅读过的小说中的情节:安娜和渥伦斯基在火车站的第一次见面;克里斯多夫和莎皮娜在夏天屋顶上聊天;林冲手刃仇敌,火烧草料场;白嘉轩被黑娃打断了脊梁骨……我自幼喜欢读书,古今中外几乎所有的文学名著,我都通读过一遍,而特别喜欢的书籍,更是爱不释手,百看不厌。所以,这些年来,每当我孤独寂寞的时候,每当我挫折失败的时候,我就依靠回想这些文学名著中的人物和情节,来让自己度过难关,增添动力。
后来,我睡着了。
天亮后,汽车来到了我的跟前,而我还在呼呼大睡。我被叫醒后,汽车又拉着我回到了那幢有电梯的小区里。我依然被蒙上眼睛,依然不辨路径。
从这天开始,我要接受严酷的训练,盗窃团伙里的教官训练新贼,那种严格和艰苦的程度,绝不亚于特种兵的训练方式。
一个技艺娴熟的小偷,一天能够偷到上千元,一月就是几万元,如果盗窃顺利,一年就是几十万,所以,贼头和教官非常舍得在训练小偷上花费功夫。他们认为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那个右手缺少两根手指的人,他的外号就叫瘸狼,他是盗窃团伙的训练教官。
吃过早饭后,瘸狼和另一个三角眼的人带着我来到了一家工厂的厕所里。这家工厂的厕所还是大集体时代的蹲坑,高峰期的时候,走进厕所,就能看到一排雪亮的屁股。
现在,工厂可能已经放了假,放眼望去,院子里也没有几个人。瘸狼让我跳进粪坑里,穿越二十多米的距离,从这头走到那头。
粪坑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恶臭,中人欲呕。然而,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向前走,绝处逢生;向后退,死路一条。
我咬紧牙关,屏住呼吸,攀着粪坑边粗粝的石头,跳进了粪坑里。这是南方,北回归线穿境而过,白天热量犹存。粪坑里漂浮着一层颗粒粗大的苍蝇和躯体丰满的蛆虫,我在漫天飞舞的苍蝇中和蠕蠕滚动的蛆虫中奋力爬行,每一步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头上,血管爆裂,被拳击高手捶打的伤疤疼痛难忍。我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爬向那边,终于触到了对岸的石头,我翻身爬上去,大口大口地呕吐。
过了几分钟,我爬起来,用稻草擦拭身上的粪便,瘸狼和三角眼又来到了我的身边,三角眼把一片刮胡刀扔在了我的面前,他要我在手臂上划一刀伤口,要让血流出来。
比起粪坑里的恶臭来,这已经不算什么了。我捡起刀片,在左手臂上划了一道一寸长的伤口,鲜血淋漓而下,一滴一滴滴落在荒草上。三角眼喊:“涂脸上。”我的手掌在伤口上抹了一把,然后涂在脸上,我能闻到血液那种新鲜的腥味。三角眼很满意地说:“止住血。”我抓起一把土,按在了伤口上。
此后,我知道了钻粪坑和划伤口是每个小偷入门的必修课。当小偷行迹败露,被人追赶时,小偷就会钻进恶臭的下水道里,或者钻进茅坑里,就可以脱身。如果小偷四面被围,无处脱逃时,他们就会采取自残的方式,将自己的脸上或者身上划伤,追赶者看到小偷可怜,也就动了恻隐之心,放小偷一条生路;即使小偷被抓住了,扭送到了派出所,但是因为小偷受伤,要被送到医院包扎治疗,小偷也可以在路上或者在医院里趁机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