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助站的小毛贼(4)

 

他说:“你想在道上混,没有个帮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蜈蚣还说,他只是偶然失手,不过不要紧,很快就出去了,老大知道他在这里,会接他出去的。他这几天不用上班,全当在这里养精神。

蜈蚣的话语老气横秋,完全不像一个少年的口气,我想,这个少年可能很早就进入了盗窃团伙行窃。在他的心中,从来就没有什么道义和良善,我听见他在向孙子明吹嘘自己的过去,说他都偷窃过些什么东西,偷窃过些什么人,上至七八十岁的老人,下至穿着校服的学生,而偷窃最多的,则是一些衣着时尚的女子。他说,每次他看到失主垂头丧气,嚎啕大哭,他就感到很好笑。

这个少年心中已经泯灭了仅有的良知和友善。

那天下午快要下班的时候,少年救助站的接待室里来了一个40岁左右的男人,长着一双圆溜溜的老鼠眼睛,他是来接蜈蚣的,自称是蜈蚣的父亲。

救助站的工作人员悄悄上楼告诉了我,我隔了十几分钟后,也装着是来接人的,走进了接待室。

老鼠眼睛的男人态度很谦卑,他一看到我就先发烟,弯着腰,毕恭毕敬。他总是低垂着眼睛,不敢与我的眼睛对视。然而,我看到他薄薄眼皮下的眼珠像弹子球一样滴溜溜乱转,活灵活现。和所有小偷一样,他皮肤黧黑,身形消瘦。

我想和他攀谈,可是他话语很少,只是含含糊糊地嗯嗯着,囫囵吞枣地答应着,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他的眼睛不时地瞟向我的口袋,我知道这是他的职业习惯,装着没有在意。

蜈蚣和孙子明走下楼的时候,我和这个老鼠眼睛的男人都迎了上去。然后,我们四个人一起走向救助站的大门口,蜈蚣和孙子明一直在唧唧呱呱地说着话,好像有些难分难舍。我装着没有留意他们的谈话,而老鼠眼睛则疑惑地看看他们俩,又疑惑地看看我。

走出救助站很远,走到了岔路口,蜈蚣和孙子明就要分开了。孙子明问蜈蚣:“以后怎么找你啊,你有没有手机?”

蜈蚣说:“我没有。”他求助似地看了看那个他口中的“老爸”,然后将“老爸”拉到一边,神色鬼祟地说了几分钟。

接着,蜈蚣将一张写着手机号码的纸片告诉了孙子明,他说按照这个号码就能找到他。

我看着老鼠眼睛和蜈蚣拦住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展开纸片,却发现这个号码少了一个数字。

老鼠眼睛显然是有意为之,他是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几天后,孙子明离开了这座他行乞四年的城市,跟着迟刀回到了北方家乡。多年以后,他已经成为了当地享有盛名的破烂王,据说,他依靠一辆三轮车走街串巷收废纸破布起家,现在已经在镇子上盖了一座二层楼房。

孙子明临走前,我和他详细谈起了蜈蚣,让他回忆蜈蚣说过的每一句话。我想从蜈蚣不经意的谈话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的线索,尤其是他们的活动区域。然而,蜈蚣没有向孙子明说起过他们经常出没的地方,事实上,不识字的蜈蚣即使看到路牌,也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他口中的偷窃地点只是高楼、河边、大桥、超市、公交车等等没有鲜明特点的标志物。

孙子明离开后,我与盗窃团伙之间仅有的一条线索中断了。他们组织严密,像跳蚤一样敏感异常,他们拒绝陌生人,任何一张生面孔都是难以打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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