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理发酿祸端(1)

  

2007年9月11日星期二:由头发引燃的怒火

今天是9/11恐怖袭击的纪念日,天空阴沉沉的。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矛盾与冲突简直是无处不在。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真刀真枪的战争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巴勒斯坦与以色列之间的军事摩擦持续升温。此外,在经济方面,各种冲突的殷忧也有很多:通货膨胀已如箭在弦上,各大银行纷纷陷入次贷危机的泥沼,国际原油价格迅速飙涨。与此同时,不管国际金融风暴如何汹涌澎湃,哪怕原子弹的蘑菇云如泰山压顶般地铺天盖地而来,我还是依然故我,每天都要紧盯着电脑屏幕,为一家人的股票投资操盘掌舵。恰在此时,我老婆跟她的发型师闹翻了。

尤尼斯突然闯进了“柠檬斯坦”,我的书斋。她告诉我说,她的头发遭遇到了令人发指的大规模屠杀行为。乍一听说,我感觉有些愕然。“柠檬斯坦”是我的书斋名称,它位于家宅的背阴面。书斋里放着一台电脑,我正端坐在电脑前方,像一位孤独的船长凝神远眺,密切注视着全球金融投资世界的惊涛骇浪。

她气得够呛,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我说,“你快瞧瞧,她把我的头发弄成了这个鬼样子。你快看看呀。”

“她是谁?把你弄成什么样?”

“你还是快点儿亲眼看看吧!这简直不亚于一场大灾难。明天晚上,我们两个还要参加圣西缅教堂的慈善招待会。贾尔斯爵士与托普汉夫人这样的头面人物也要出席呢。现在,我的头发被弄成这副德行,我简直没脸见人了,咋去赴宴呢。”

看着老婆那副不可一世的撒泼派头儿,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被吓得连连眨巴眼睛。她似乎已经忍无可忍,摆出一副准备给我致命一击的架势。

“看看,你快看看呀。这全是‘当红名模美发沙龙’[1]的美发大师斯苔丝造的孽!”她一边说话,一边转过身去,用手捋着脖子后面的头发。说句老实话,我猜想一定是理发师把一把锯齿剪刀插进了她的脖子后面,只有剪刀的后把还露在头发外面;或许那儿在烫发时被烧伤了,留下了一块青紫色的伤疤;或许是理发师锋利的刀片划伤了她的脖子,留下了斑斑血痕。可是,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脖子还是好好的,后面的头发只是有点儿微微上翘的波浪卷儿,看起来也还不错。不就是发型有点儿难看罢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或许如果你要问我,袋鼠背上的毛是直的还是卷的?黑的或白的?左分的还是右分的?我毕竟是个男人,我哪里懂得应该如何对于老婆那一头青丝品头论足。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脑袋瓜子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虽然如此,有一点我必须明白,那就是自己必须在一分钟时间之内毫不犹豫地附和她的看法,不能反驳,不能迟疑。

“嗯,我不得不说”,我终于开腔了,不过有点儿迟疑不决,似乎想给自己留下一点儿思考的时间。“这个发型看上去真像是一个……”

像是什么呢?麻烦的是,现在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形象浮现出来,这个形象虽然清晰生动可是要是说出来她一定会不乐意:袋鼠的屁股。

我说,“嗯,这的确就像是……”,我暗地里催促着自己,别磨磨蹭蹭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呀!袋鼠的屁股,就是袋鼠的屁股,就是袋鼠的屁股!冥冥之中,我感觉自己内心有一个微弱的、自毁的声音催促我把话说出来,还要大声吼出来,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袋鼠的屁股,袋鼠的屁股,袋鼠的屁股!伯纳德,拿出点儿勇气来。告诉她那发型就像袋鼠的屁股一样丑陋不堪。

“好吧,恕我直言,从美发师给它染上的颜色来看,它有点儿像是袋鼠的臀部,对吧?”我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犹如一个莫斯科大剧院[2]的芭蕾舞女一样,尤尼斯的脚上也似乎踩着强劲的火箭助推器,她气冲冲地蹿到了我的面前。“什么?哪会是那种颜色,伯纳德!我的头发根本就没有被染上别的颜色,对吧?你快看看,我的头发的自然本色,那可是回头率最高的颜色,该没有被染上别的颜色吧?”

“是吗?噢,是的。确实就是这种颜色”,大声地说。啊,其实袋鼠前额的毛发颜色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我该怎么说呢?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我问道。

“伯纳德。问题相当明显。错就错在斯苔丝把我的发型全给弄乱了。一开始我就已经明确地告诉她我想要理什么发型。现在,你瞧瞧,咋能给我的头发弄得跟个鸟窝一样呀!”

“是不是有点儿太短了?”她绝望了,彻底地绝望了。

“不,不,不,伯纳德。你给我过来。”她要我从书斋里走出来,到摆门厅里的那面大镜子那儿去;在镜子前面,她要现身说法,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解一下美发沙龙里的激烈争执。“长短倒还行,就是发型搞错了。在开始理发之前,我就告诉她我想让刘海儿蓬松一点儿,再来点儿回头波浪卷儿。现在你看看,她显然是心不正焉,居然把我的头发弄成了一层一层的”,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把头发弄得蓬松起来,然后又把那些袋鼠屁股毛儿似的一绺绺头发打扮漂亮。

“啊。她可真是的。嗯,如果你不满意,我可以投诉她去。”

“我都已经投诉完了”,尤尼斯气哼哼地说。“后来,他们答应给退我10英镑作为赔偿。真是的,这太可笑了。”

“那你咋不赶紧来个顺驴下磨、接受赔款呢?”我说,“这不相当于他们免费给你做了一回头发吗!”

“哪能呢,伯纳德。要搁过去,保罗先生给我做头发至少也要收我35英镑呢……”

“35英镑,光是剪个头发就要收那么多钱!”

“不是的,伯纳德,这钱还包括洗发、染发以及形象设计收费,然后才是剪头发的费用。不管怎么说,保罗好歹也是那儿的首席发型师,可惜2006年他就退休了。打那儿以后,我就让洛琳给我做头发,她也是一位资深发型师呢……”

“那,她是怎么个收费标准呢?”

“嗯,7月份所有资深发型师的价码都涨到了38英镑。不过,正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当口儿斯苔丝也加盟了这家美发沙龙,她担任了店里的发型设计总监。大家向我推荐她负责给我理发,大家都说她技艺高超,因为她曾经在巴黎大名鼎鼎的塞巴斯蒂安?梦特拉谢[3]美容院工作过。”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好了,好了,来让我看看,到底哪儿没有弄好呀?”

“嗯,好吧。我总共交了60英镑,退回的才区区10英镑,这又抵得了什么寒气呢?”

我惊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几十年如一日,我学会了忍气吞声,三缄其口,我想我已经能够甘心情愿地看她花大把大把的钱购买高档皮鞋、衣服、化妆品、私人用品,要没有这些东西,我这位徐娘半老的老婆哪堪入目呢。但是,我不能老这样惯着她。倘若她老是这样挥金如土,出手阔绰,那么我真的会感觉天旋地转了。每隔一周,我就要给伦敦郊区那些挥舞剪刀的黑手党上缴这么多保护费。

“我的老天爷,老婆子,这么算下来,你这一年下来光做头发的费用就得1500英镑呀!这比我们家上缴的家庭税[4]还多呢!你这是怎么回事,这钱到底花得值不值当呀?”

“哎呀,上回我去做头发他们就已经提高价码了,他们说,现在就连国家最低工资标准都水涨船高了,美发沙龙跟风涨价不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吗。”

“胡说八道!按照最低工资标准,每小时的工资水平还不到6英镑。难道他们给你做做头发竟然需要用十多个小时不成?再者说啦,难道他们派了十几个人的美发团队轮番上阵,小心翼翼地护理了你头上每一个年老色衰的毛囊?”

“伯纳德,应该生气的人是我,你生的是哪门子的气呀……”

“这些关于首席发型师的评论纯粹是一派胡言。照这样子说来,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你就等着瞧好吧,他们以后背不住还会聘请什么行政总裁级发型师,坐享120万英镑的年薪,乘坐总裁专机飞来飞去,享受着股票期权激励的大红包,在大门前架设有吊桥的碉楼别墅里面,他们可以潇洒自在地入住总统套房。”

“哎哟,苍天在上,你说的也太夸张了!”

“看来,说真的,我想你真该学学细水长流、俭省节约地过日子了。我理一次头发不过才花6.5英镑,而且要每月才理一次。”

“伯纳德,你可别拿那个大话来吓唬我。你总去找那个收费低廉、花里胡哨的理发师剪头发,还不是因为他那儿有不少《男士专刊》、《国际俱乐部》这号杂志,还有汽车发烧友杂志和钓鱼发烧友杂志吗!那个理发店可真够脏的,连地板也从来不打扫,顾客全都是什么浑身臭汗的农民工和卡车司机,另外”,她一边上下打量着我那头发日渐稀疏的秃瓢,一边悻悻地说,“要是按照每根头发收费6.50英镑的标准算下来,那儿的价码可是比当红名模美发沙龙昂贵多了。”

2007年9月12日星期三:岩石[5]也会垮塌

不约而同地,钱特尔和我同时来到了位于钟声酒吧的股票俱乐部,她说,“我去看看今天信箱里有什么信件没有。”

她把我们的信取来了,有一封航空信。信封上的寄信地址一栏写着“美国康涅狄格州丹伯里市联邦感化院”。里面只有一张简短的信笺。寄信人是俱乐部前任会员辛西娅?沃肯伯格。

我们都知道,辛西娅是一个风格时尚、雄心勃勃的金融奇才。她来自加拿大,她的操盘技巧堪称国际一流,而且精明强干。过去,她确实曾经让我们在股票投资与投资组合上面赚了个盆儿满钵儿满。不过,多年以前她还曾经担纲经营一家总部设在安提瓜岛的一个二十一点扑克赌博网站,她担任着非执行董事的职务。那时候,她专门为美国和全球各地的赌徒们提供博彩业服务。美国政府认为这种行为触犯了联邦电信法规,因为赌博类电信服务是法律明令禁止的。最初,法律明文禁止的赌博行为只是通过电报进行赌博活动,而现在法律明令禁止的赌博范围已经扩大到利用计算机网络进行的赌博活动。

就在两个月之前,正当辛西娅在美国某个机场准备转机的时候,她被美国警方逮了个正着儿。现在她被关押在一处联邦劳教所,刑期为5年。不过,我怀疑她真的能悔过自新。她在信中介绍了监狱里面的生活情况。这是一座女性监狱,虽然人身安全一点儿都谈不上,不过,伙食倒还不错,生活也算滋润。假如她是在州立监狱服刑的话,或许就没有这么走运了。

现在,我们已经与她撇清了干系。原来,在股票俱乐部的证券资产当中,她占了大头儿,拥有绝对控股地位。现在,我们已经把她拥有的投资份额如数返还给了她。现在,股票俱乐部的股票资产已经所剩不多,简直可以说是少得可怜了。说实话,我们在必和必拓公司这只股票上的投资收益一直很好,在短短的6个月时间里,这只股票的涨幅已经达到38%,只可惜我们当初只买了100股。沙马与我们这位离开俱乐部的前会员达成了一笔交易,她把自己的一些股票留给了我们,包括200股英国电信公司的股票,1000股银行自动转账公司[6]的股票,还有200股的诺森罗克银行股票。所有股票加在一起,市值也就只有6500英镑多一点,剩下的现金就越发少了。

“依我看,咱们当初不应该买进那些银行自动转账公司的股票”,马丁说道。他刚刚通过一家类似的贷款中介公司跟自己的贷款银行达成了贷款协议。“这种公司只会趁火打劫,发别人的国难财。我的债务重组事务就是这样一种苦不堪言的经历,我给大家说说吧。”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哈里回答说,“自从情人节以来,你还一直没有买过俱乐部的股票基金份额,不过,你现在依然一如既往地渴望买进一些股票。”

“我们在银行自动转账公司的股票上面也有过亏钱的时候,现在已经开始有了一些盈利,对吧?”我问沙马。

沙马回答说:“嗯,要么坚定长线持股,要么我们可以把钱转投到橡斋房产公司[7]的股票。我早就建议咱们不要持有房地产开发商的股票,因为现在房地产市场已经见顶了。当初买进这只股票的资金大约有90%花的是辛西娅的钱,所以咱们必须把这些股票卖掉,把钱返还给她。依我看,银行自动转账公司倒是一家能够抵御经济萧条的保险投资品种。”

“但是,你过去还老是劝说我们要购买诺森罗克银行的股票”,钱特尔说。今天,她把头发给漂成了白色,现在这个发型看起来就像是“龙卷风过后的干草垛”。“如果说房地产市场真的来个调头向下,那么这次股市下跌肯定要来个硬着陆。”

沙马慢慢悠悠地说,声音明显有点儿摆谱儿的架势,“钱特尔,你要明白,市场恐慌有两种,投资者担心的价格过高或者过低会形成一种恐慌;当他们不担心价格高低时候也会有一种恐慌。你必须学会区别对待。”

“要是你早听我的话,买进了我推荐的星期天体育公司的股票,那么,我们现在早把100英镑赚到手了”,哈里说,“可是,我们却买进了诺森罗克银行这只股票,现在我们已经赔了100英镑。”



[1] Catwalk Cuts,译为当红名模美发沙龙。

[2] Bolshoi Theater,莫斯科大剧院。

[3] Sebastian与Montrachet都是法国极品葡萄酒品牌名称,此处引为美容院名称,是游戏文字。

[4] council tax,英国的家庭税。

[5] 此处的“岩石”是指Northern Rock银行,音译为“诺森罗克”银行,意译为“北岩”银行。

[6] Debt Free Direct,原意为银行直接转账,不收费。此处为公司名称。

[7] Oakdene Homes,地产公司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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