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5)

到校后我被隔离在大门外测量体温,父亲一直看着我。直到我被允许进入学校他才把背包拿给我,微笑,点头,离去。我站在大门里看着他远去,想我们真的是太久没有交流了,我们已经离得太远了,我从未向他说出过我的疑问以及成长带来的内心变化,没有流露过我隐隐约约动向不明的埋怨,我也没有办法告诉他我现在的想法,最终一切成为事实暴露眼前的时候,我和他,我和母亲,都将怎样面对。

烦琐的报到登记后,进了校门。整个学校只有高三年级的师生,在疾病死亡的夹缝中准备高考。校园的树果然绿得不同凡响,还有公寓楼前盛放的十字丁香,也是灿烂。

无心顾及,加快脚步直接穿过校园,卖狗和子恩已经等在围墙下面。子恩刚到校不久,和卖狗坐在草地上抽烟,饱满的双肩包堆在脚下。我走过去说,我这儿没问题,你们呢。卖狗丢掉烟头,说,顺利。他站起来拍打干净裤子上的尘土,利落地爬上围墙,骑坐在上面,把子恩拉上去,送到围墙的另一面。我把三个背包举给他,他迅速地接过扔到子恩那边,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过我们心爱的吉他,伏下身体探给子恩。这是我们唯一携带的一把木琴。等我最后一个翻墙出去,我们就踏上了自由之路。

田野两旁的树木都绿了,身处自然当中明确的感受到色彩和水分和力量的奇妙。走在初夏的山野田地,心里一片空白。绕了很大一圈才走到小公路上。当我们背上简单的行李最后一次奔跑在这条小公路上,跑进渐绿渐暖的崭新夏天,断绝了所有联系,不回头地把一切丢在后面的荒废疯人院的时候,心跳得异常强烈。

没跑多远上天就派来了助我们一臂之力的出租车,我们搭车直奔最近的县城长途站。在长途站经过简单的体温测试,我们坐上了一辆破烂不堪的客车,奔赴往南边的一个小城市。

车子只走了一小段高速公路,其他时候都在二级路或者更烂的路上的颠簸,可能为了绕过检查站。我们在最后一排横躺竖卧,保持了七个小时的兴奋,卖狗和子恩塞着耳机摇头晃脑地听音乐,我吃着薯片看杂志。一会儿又讨论今后的生计,先找个旅馆住下,然后租个房子,买生活用品包括厨具,节约用钱,找工作,等非典过去卖狗就可以去干酒吧。我向往东奔西跑就干脆去做导游,至于怎么才能做导游还需要上网查资料。子恩对什么都没兴趣什么都不想做,那就留在家里搞搞后勤,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这是最底线,即使她对做家务厌恶至极。

我们把所有的钱都交给卖狗分配。他能控制花钱欲,让这点钱花得更久更有用,最重要的是限制子恩和我胡乱花钱。子恩交出钱包的时候担忧地问,以后是不是买瓶可口可乐也要问你要钱。卖狗一把抓过钱包狠狠地瞪她,喝什么可乐,还可口,以后只能喝水。

我没心肺地仰头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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