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远·苍穹寒(17)

成大业在宴会上也即席发言,他的话带着火药味:“我们党历来勇于纠正自己的错误,可是有些错误我们犯了还可以改正,有些错误是无法改正的,是贻害无穷的,比如二○○三年的银行抢劫案现在还没有告破,煤炭厅厅长白杉芸死得不明不白,到底是谋杀还是交通事故?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现在还没有抓到凶手,公安厅长是干什么的?天首市公安局是干什么的?啊?我十分清楚,在老陈来河东出任省委书记之前,河东其实已经在大搞电解铝了,这个功劳应该归功于我们的省长路坦平同志吧?在这里我就直话直说了,大上电解铝和工业强省不应该是一个概念,工业强省是战略,电解铝是战术,战术的失误路坦平难辞其咎,战略的正确陈唤诚功不可没。现在老百姓都说工业强省给两个路公子剃了个头,叫我说是电解铝给两个路公子剃了个头。为了河东人民,为了纠正错误,我提议让陈唤诚和路坦平两位同志对工业强省战略的得失做一下解释。我还是那句话,过去强调阶级斗争,我看现在的腐败与反腐败也是一场阶级斗争,因为廉洁者是代表人民群众利益的,腐败者是代表个人私利的,这就是两个阶级,两条路线的斗争!毛泽东他老人家也犯过错误,但他更大的是功绩,他犯的错误不是为了自己才犯错误的,因此人民能够原谅他,仍然遵奉他。老人家说过的话,他阐明的某些观点,到现在搞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的时候仍然不过时。因此在腐败分子坑国害民的时候,反腐败就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小平同志说发展才是硬道理,可是腐败分子正在影响发展,那么我们就要和腐败分子斗争到底,让他们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只有铲除腐败,才能固我国基,才能造福苍生,才能谈及稳定发展和构建和谐社会!”

杨再成立即表示赞同:“我很赞成成主席刚才的话,反腐败确实是关系到国计民生,关系到我们党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们不能不重视啊!我们一定要旗帜鲜明地反腐败,就像当年搞阶级斗争那样,让腐败分子在我们河东省没有藏身之地,我看河东现在就存在腐败现象。”

老干部大多知道路坦平的为人和他的两个孩子的事,也知道陈唤诚是被路坦平蒙蔽和利用了,因此没有人责难陈唤诚。

陈唤诚望着路坦平说:“路省长,你就把电解铝亏损的原因向老同志老领导们解释一下吧。”

路坦平听了这话脸色很难看,急忙用手理一理头发,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然后说:“同志们,老领导们,我省电力紧张大家都知道,二○○四年从三峡等购进省外电量弥补省内电力缺口。电解铝企业亏损的原因主要是生产成本高于铝锭出厂价。我们知道电解铝生产成本主要包括两部分:原料氧化铝的购进价格,占成本的一半,生产电解铝的电价将近占一半。二○○二年,国内氧化铝价格为每吨两千元人民币,国际市场价为每吨两百美元,目前中国铝业集团提供的氧化铝是每吨四千三百多元人民币,比二○○二年翻了一番还多,就这还不算,因为中铝提供的氧化铝满足不了需求,许多厂家只好在国际市场上高价购买氧化铝,当然中铝的价格还在上涨。而国内电解铝价格从去年四月开始下跌,现在每吨至少下跌两千元,市场又供大于求。在此我需要说明两点:一、由于二○○二年电解铝市场情况良好,我国的电解铝企业对氧化铝价格将继续走低的预测非常看好,谁会知道形势瞬息万变?二、我的儿子过去可能参与过铝行业的进出口,但是他们是合法商人,为了避嫌,我已经不让他们沾手铝行业的事情了……”

陈唤诚怕哪位老干部再放炮不好收场,用右手向后拢了一下自己的背头,急忙接过路坦平的话说:“目前,我们面临的困难虽然很多,艰难日子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但是我们相信国家正在采取有效措施,我们也在积极努力,氧化铝供应的不正常情况不可能持续很久,我们一定能够走出困境。今后我们要从根本上消除发展非公有制经济的思想障碍和疑虑,真正把大力发展非公有制经济作为实现工业强省的重要力量,使我省的公有制和非公有制经济谋大发展、求大突破、上新台阶……”

成大业听了陈唤诚的话有些不高兴,说:“我看你老陈就是在护着路坦平,其实他是有问题的。据我了解,路坦平同志存在对儿子约束不严的问题,上级三令五申不准干部子女经商办企业,如果说路坦平同志支持苗盼雨,啊,就那个苗盼雨,这个……搞天首铝电集团情有可原的话,那么他的儿子办起了公司就有些不太正常吧?儿子路长通在澳大利亚办起了铝电贸易公司,在深圳办起天首铝电货物转运公司,河东省所有铝厂进口的氧化铝都由路长通经手。这样做好不好呢?刚才路坦平同志分析了大形势,可是有一点他没有说明:河东省所有铝厂进口的氧化铝价格偏高,一切都是路长通说了算,路长通如果不赚钱他开公司干什么?出口铝产品的价格高低是路长通说了算,他难道不赚钱吗?路长通现在完全垄断了河东省的铝行业,他现在手里到底拥有多少资金谁也不清楚,反正都知道他有钱!另一个问题是天首集团究竟与路坦平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难道我们不应该问一问吗?”

陈唤诚并不想替路坦平说什么话,可是在这种场合他也只能这样,他也不计较成大业怎么说他,他笑着没有再说什么,显得很有修养。

路坦平脸色灰暗,有些难堪。文景明和路坦平的关系很好,见成大业这么说就反驳道:“成主席,你怎么不让人说话呢,我看唤诚和坦平两位同志的话很好也很真诚嘛!”

成大业平时最看不惯文景明,现在火气上来了:“路坦平的话你文景明肯定爱听,把你女儿提拔了处长,把你那个犯了错误的儿子调到平州当了副市长,你敢不听他的话?”

文景明气得脸色铁青:“你怎么不讲理啊?”

成大业几乎是在吼:“我不讲理?就让我们看一看文景明同志的儿子文史鉴是个什么样的干部吧!一九九九年,因工作需要,省委将文史鉴安排为天首市的副市长。原来文史鉴担任省城一家企业的总经理,想干啥干啥,谁也不敢违背他的意志,尽管花钱如流水,挥金如撒土,也没有一个职工敢提意见,谁提意见就整谁。后来企业搞垮了,经前任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手把文史鉴安排到天首市当了副市长,嗬,人家厉害呀,有一个政协主席的老爸撑腰太厉害了,权倾一方,‘一言九鼎’,由特权思想衍生的骄横也在工作中表现出来,一开始就凭自己的好恶处理问题,听不进去干部群众的正确意见和批评,甚至搞‘一言堂’,查扣举报信件。二○○二年七月,有人举报文史鉴利用职权,非法指使公安机关截扣举报信件,阻挠压制群众检举控告,文史鉴不以为然,文景明也不以为然。人家怕谁?在天首市这个小地方人家有遍布各地的关系网,有上级领导做靠山,根本翻不了船。但是他们没有想到中央电视台新闻评论部在天首市采访时发现了文史鉴的问题,并且搞到了揭发材料,上报到河东省纪委,纪委决定对文史鉴立案调查,文景明像热锅上的蚂蚁开始为儿子四处活动……”

文景明看成大业戳到了自己的疼处,愤愤地说:“难道今天要开声讨会和检讨会吗?就让成大业如此撒野?如果是这样我就不奉陪了!”说罢悻悻地拂袖而去。

成大业见文景明不辞而别,更加来劲儿了,把拐杖在地上敲着,有些愤慨地说:“不想听啊?不想听我也要说。调查结果怎么样呢?文史鉴有以下罪状:利用职权向财政和企业领导施加压力,为老婆经商办公司提供资金、承担债务和本人收受钱物共计三百万元。具体操作过程是这样的:二○○二年春天,大夏物业总公司为文史鉴老婆担保的三百万元贷款到期,文史鉴无力偿还。儿子有难,父亲焉能坐视不管?六月的一天,文景明将华夏棉纺厂厂长李某叫到家中,提出儿媳所办公司想抽出资金做其他生意,让李某把儿媳的大东方公司买下来。并且对李某说:‘你们厂压锭任务很重,工厂要求走“退二进三”的道路,买下大东方既是“退二进三”,又可以安排一些职工。我儿媳在银行有贷款,你不用出现金,三百万债务你们承担就行了。’李厂长无奈只好答应了,他被迫将三百万元债务转接过来,一招‘瞒天过海’之计,三百万债务没有了,真高明啊!更奇怪的是大东方并没有成为华夏厂的资产,而是卖给了另一个企业,他们白白得了三百万。事发后虽然文史鉴的老婆把三百万吐了出来,难道文史鉴没有责任?文景明没有责任?文史鉴调到平州去当副市长,他的老婆弄了个判三缓四,在家里生孩子。我笑官场像游戏,法律也像游戏……我老成就是不识时务,明摆着的问题解决不了,还用提什么新问题?到底是谁同意把文史鉴调到平州的?河东的问题多了,我也懒得说,饭我也不吃,还是给人民省点儿吧,我老成告辞了!”成大业说罢气呼呼地拄着拐杖要离开会场,岳秀山急忙把他按在座位上。

在座的老干部听成大业这么一说,又见他中途要离开,一齐把目光注向陈唤诚,把陈唤诚看得有些尴尬。他没有想到今天的座谈会会是这样。因为岳秀山的资格最老,陈唤诚就望了一眼岳秀山,征求他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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