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队伍回到村子之前,季风雨已经彻底散去,天空晴朗无云。回到村里,他们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领头的塔瓦哈高捧羱羊头,押后的摩顿森则把他的礼物戴在头上——看起来就像是头上长了角。
一行人把小块羊肉分给挤在路旁围观的孩子,他们吮吸着这些珍馐,就像仔细舔着糖果。装在篮子里的上百公斤羊肉则平均分给所有参与狩猎的家庭。等到羊肉都下了肚,羊脑和着洋葱马铃薯都炖了汤,哈吉?阿里把外国儿子带回来的羊角挂在大门上方的一排战利品中间,那些都是他当年骁勇健壮的证明。
摩顿森把自己先前画的造桥设计图,带给吉尔吉特的一位巴基斯坦军队工程师看。工程师仔细检视之后,建议做些强化结构的修改,重画了一张详细的施工蓝图,清楚地标出钢索的位置。修改后的设计需要两座二十米高的石头桥柱,顶端加上宽度足够让牦牛车通过的拱形混凝土结构,还有距离水面十八点五米、全长八十六点六米的悬索桥面。
摩顿森从斯卡都雇了一班有经验的泥水匠来建造桥柱。石板很重,要四名村民合力才能抬起,而后平放在抹平的水泥上。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围观,在父亲或叔叔、舅舅扛石头扛到脸红脖子粗时,在一旁用力喊叫帮他们打气。一块又一块的石板,一点一滴的建造,两座三层石基的桥柱终于在河两岸立了起来,越往上变得越窄。
秋高气爽,辛苦的工作变得舒服多了,每天傍晚摩顿森清点完当天叠建的石板,都对工程的进度非常满意。整个七月份,男人们都忙着建桥,妇女则照顾庄稼。牢固的桥柱建起来后,比所有村民家里的屋顶都高。
在冬天来临,所有人被迫整天待在屋里之前,科尔飞的居民尽可能待在户外,大部分家庭都在屋顶上用早餐晚餐,忙完一天的工作后,让气味浓郁的“丹布洛茶”把一碗饭和豆子蔬菜汤“达尔”冲下肚。摩顿森最爱跟哈吉?阿里一家人在屋顶享受黄昏的余温,跟几十户同在屋顶上的人家闲话家常。
诺伯?霍吉曾赞美过另一个喜马拉雅国家的领袖不丹国王的观点——衡量一个国家成功与否的指标,不该是国内生产总值,而是“国民幸福总值”。在科尔飞干燥温暖的屋顶上,身旁尽是今年丰收的各种农作物,吃着晚饭、抽着烟、聊着天、享受着露天咖啡馆般的悠闲,摩顿森深深感觉到即使物质生活如此贫乏,巴尔蒂人仍然拥有保持纯真快乐的秘诀。如此单纯的快乐生活在所有发达国家里都正在迅速消失,就像古老的森林一样。
夜晚时分,塔瓦哈和摩顿森这样的单身汉会善用温和的天气,露宿在星空下。现在摩顿森的巴尔蒂话已经说得相当流利了,他和塔瓦哈常常聊到大部分村民连说梦话都会说到的话题,最主要的话题之一自然是女人。那时摩顿森已经年近四十,塔瓦哈也快三十五岁了。
塔瓦哈告诉摩顿森,自己非常想念妻子萝奇雅,自从她因难产而死、留下他们唯一的孩子嘉涵距今已经有九年了。他们躺在屋顶上,凝望着银白丝巾般的银河。“她非常非常美。”塔瓦哈说,“她的脸蛋很小,就像嘉涵,有时候她会突然唱起歌,或者突然笑起来,像只小土拨鼠一样。”
“你会不会再婚呢?”摩顿森问。
“喔,这对我来说是很容易的事。”塔瓦哈解释道,“有一天我会成为‘努尔马得哈尔’(村长),而且我已经有很多土地,不过目前我不爱别的女人。”他害羞地压低了声音。“只是有时候我……喜欢……”
“你不结婚也可以做那件事吗?”摩顿森问,这是他来到科尔飞后一直好奇的事情,只是总没有适当的时机发问。
“当然可以。”塔瓦哈回答,“跟寡妇,科尔飞有很多寡妇。”
摩顿森想到底下拥挤的住房,一家十几个人并排睡在垫子上。“你们都是在哪里……呃……”
“当然是在‘罕得霍克’。”塔瓦哈回答。科尔飞每栋房子的屋顶上都有“罕得霍克”,也就是储存粮谷的茅草顶小屋。“你要我帮你找位寡妇吗?我想已经有好几位爱上葛瑞格医生了。”
“谢谢你,”摩顿森敬谢不敏,“不过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