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布劳渡河击败(4)

“吉瑞克先生,别听将宗帕的!他是个疯子。”阿格玛路说。摩顿森听了如释重负。“他说登山学校,”阿格玛路用力地摇着头继续说道,“可安需要的是一般的学校,给可安的孩子,不是给他盖大房子用的——这才是你该做的。”摩顿森刚放松的心情又紧绷起来。

常嘎吉坐在摩顿森左边,斜靠在圆鼓鼓的垫子上,仔细用指甲挑着鸡腿肉吃,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摩顿森试着捕捉常嘎吉的眼神,希望他能开口结束这团混乱,但是一场巴尔蒂语的激烈争吵已经展开,形成了分别支持阿格玛路和将宗帕的两派人马,妇女们则纷纷爬上邻舍的屋顶,希望能听清楚争执的内容。

“我从来没做过任何承诺。”摩顿森试着解释,先是用英文,发现没人听,又用巴尔蒂语说了一遍,但根本没人理会他的存在。摩顿森只好继续听,尽可能努力了解他们争吵的内容。在两人的争执中,他不断听到阿格玛路说将宗帕贪婪,而面对这些指责,将宗帕则是一再重复摩顿森曾经答应过他。

一个多小时后,阿格玛路突然站了起来,拉住摩顿森的手,仿佛把摩顿森带回他家就可以决定结果一样,领着仍在叫嚣的队伍走下原木阶梯,跨过一条泥泞的沟渠,来到自家的阶梯。人群以同样的方式坐在这间较小的屋子里,阿格玛路十多岁的儿子端出了另外一顿晚餐,放在摩顿森面前。这次的甘蓝色拉盘多了圈山花装饰,炖羊肉上面漂浮着的是发亮的羊肾,除此之外,这顿晚宴和将宗帕家里那顿大餐几乎没有区别。

阿格玛路的儿子舀起一颗羊肾——他认为最美味的佳肴——盛到一碗饭上,端给摩顿森,害羞地微笑着退到一旁。摩顿森把羊肾拨到一边,只吃着拌肉汁的白饭,不过没人注意他,仿佛他又成了隐形人。可安的人吃起饭来和吵架一样专注,之前的激烈争执和愤怒情绪荡然无存,似乎和眼前的鸡肉羊骨一样,被完全嚼碎消化掉了。

漫长的争吵进入了第四个小时,摩顿森的眼睛已经被满屋的香气熏肿了。他爬到阿格玛路家的屋顶,背着风头靠在一捆刚刚收割的荞麦束上。东边的山脊上,月亮正缓缓升起,倾泻着大片的银光。山风吹散了玛夏布洛姆峰顶的云雾,银白的月光把山脊棱线刻画得异常清晰。他良久凝视着如刀一样锐利的峰脊,心里十分清楚,再过去一点就是乔戈里峰金字塔状的巨大山影。摩顿森心想,作为一个登山者来到巴基斯坦,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啊!一切都简单清晰:锁定目标,组织一群人,准备好装备,你就可以开始登山之旅,而结果无外乎成功或者失败。

底下房间里的烟味、燃烧的牦牛粪烟雾都从屋顶上的方形大洞排出来,把摩顿森的屋顶小巢熏得臭不可抑,再加上村民们愈演愈烈的争执,他万分沮丧。从背包里拿出一件薄外套,他躺回荞麦堆上,把衣服当成毯子盖在胸前。接近满月的月亮已经离开了山脊,在崖壁的最高处照耀着,就像一颗即将陨落、随时可能压碎可安村的巨石。

“尽管掉下来吧。”摩顿森心想,倦然睡去。

清晨,玛夏布洛姆峰南侧再度被云雾遮住,摩顿森双腿僵硬地爬下屋顶,发现常嘎吉正在喝奶茶。他坚持要常嘎吉在另一回合的饭局和争执开始前,把他们带回斯卡都。将宗帕和阿格玛路都坐进了吉普车,不肯放弃任何可能胜利的机会。

返回斯卡都的路上,常嘎吉脸上一直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摩顿森咒骂自己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他们回到斯卡都时,冬天的寒意渐浓,仿佛也在提醒摩顿森“暖和天气就快结束,没有时间盖学校了”。低垂的乌云渐渐遮蔽了周遭的群山,细雨眷恋不去地飘浮在空气中,大雨酣畅淋漓的爽快季节早已过去。

虽然吉普车盖上了塑料布,但车子到达常嘎吉的屋舍时,摩顿森的夏瓦儿卡米兹已经湿透了。“先这样吧,”常嘎吉看着摩顿森满身泥泞的土色夏瓦儿,“我让雅古烧些热水。”

“一切开始之前,先让我们搞清楚几件事。”摩顿森无法遏制心中的怒火,“第一,我那些盖学校用的物资呢?怎么都看不到了?”

常嘎吉赐福似的站立着,“我把它们搬到另一个办公室了。”

“搬走了?”

“是的……搬走了。搬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常嘎吉的声音带着委屈和勉强,仿佛遭了天大的冤枉。

“这里有什么不好?”摩顿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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