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大白的时刻(2)

9月9日,柯西莫几乎被来自头上的塔楼里的钟声震聋。这口大钟通常被人们叫做母牛,那是因为它在城市上空回响的、呜呜的、低沉的声音。当有紧急情况时,它就会发出响亮而持久的呜呜声,召集佛罗伦萨市民到德拉西尼奥列广场。这种有投票权的公民集会,通常叫帕拉蒙托(Parlamento)——这个意大利词语恰当地诠释了会谈和议会两个方面。这是一次大会,是市民在有决定性的重大事情上,向市政府发表意见和投票表决的地方,包括组织的变革。这些里纳尔多·德格利·阿尔比齐的士兵三个人一组,被派去守卫通向广场的每个路口,所有被认出是美第奇家族的支持者的市民(或是感觉像是他们的支持者的人)都将被挡回去。柯西莫无助地从宫顶塔楼高高的小牢房窗户向下面望着;很明显,阿尔比齐没有抓住机会,只有二十三人被允许进入广场,组成帕拉蒙托。

以习惯的方式,西尼奥列成员站在宫殿前面凸起的石头露台上,行政长官正式请帕拉蒙托的成员表决,巴利亚是否应该将为“为成为好市民而改造城市”作准备。巴利亚是一个两百人的市民委员会,都是每次需要时临时选出的,要求委员会批准所有城市体制的变革,或是重大的决定,包括城市的名字。这二十三个唯唯诺诺的帕拉蒙托成员,非常及时地喊着“是!是!”巴帕拉表示同意,阿尔比齐派系立刻开始准备名单,相信当巴利亚开会时,会场上将挤满他们的人。

马基雅维利生动地描述了柯西莫监禁在小牢房里时是怎样生活的,他是听柯西莫的一位看守费德里格·马拉乌提说的:

在这个地方,柯西莫听着他们召集会议的钟声,士兵的喧嚷声从广场传来,持续的钟声召集着帕拉蒙托成员,他为自己的安全感到惴惴不安;而且仍然担心有很多他个人的对手,会以非常的手段处死他。他几乎什么都不吃,四天里,他只吃了一点点面包。费德里格看出了他的担心,对他说:“柯西莫,你担心被毒死,显然很快就会被饿死的。如果你认为我会做出如此残暴的行为,那你就错怪我了。我不认为你的生命有危险,因为宫里宫外有那么多你的朋友。不过,如果万一你最后丢了性命,请相信他们将会采取别的手段,那也绝不会由我亲自来做这件事,因为我的手上从没沾过任何人的血,更何况是你,一个从没伤害过我的人。因此,请高兴起来吧,吃点东西,为你的朋友和你的国家。而你所能做的就是好好保重,我将和你一起吃你的食物。”这些话让柯西莫感到十分安慰,眼泪含在眼圈里,他拥抱并亲吻了费德里格,真诚地为他如此慈善和亲切的行为,向他表示感谢,并承诺,如果还有机会,他不会忘恩负义。

这之后,他开始渐渐恢复镇静,送饭时,费德里格带进来一个人,陪着他并让他高兴起来,这人是当地的一个怪人,名叫法纳加奇奥二(II Farnagaccio),一个非常有倾向的绰号,很随意地就可以译成“古怪的家伙”。柯西莫很了解法纳加奇奥二,知道他是行政长官古德格尼的朋友,于是,当看守费德里格机智地离开时,柯西莫递给法纳加奇奥二一张纸条。柯西莫告诉他,马上去找圣玛丽亚·努奥娃医院的院长;收到纸条,院长会给他一千一百威尼斯达克特。他吩咐法纳加奇奥二个人留一百威尼斯达克特,其余的要尽可能小心地交到行政长官古德格尼手里。

与此同时,巴利亚大会正在激烈地进行,因为有来自里纳尔多·德格利·阿尔比齐强有力的敦促,他们才不情愿地做了决定。然而,在两百个精选成员中,有些人已经开始酝酿他们希望的第二个想法。在激烈的争论中,巴利亚成员分成两派,据马基雅维利说:“一些人竭力主张判柯西莫死刑,一些人主张流放,没有对他的同情也没有担心。”最后,巴利亚的表决结果是柯西莫将被流放十年。里纳尔多·德格利·阿尔比齐显然接受了这个决定,他认为,现在是他一手遮天的时候了。

尽管仍然监禁在小牢房里,柯西莫还是很快获悉了有关城外所发生的事情的进一步的消息:他的朋友尼克洛·达·托雷提诺,已经依照预先的指令行动了,尼克洛立刻召集一队武装的雇佣兵;他们从比萨进军,越过了波河河谷,到达拉斯特拉(Lastra),距佛罗伦萨城墙只有六里。他们在那里停下来,期待着进城起义,但他们担心,任何再向城里靠近的举动都会促成对柯西莫的杀害。此时,柯西莫被拘捕的消息已经传过罗马涅山脉,传至美第奇家族在马格罗的城堡。很多当地的农民手持武器,聚集成洛伦佐的支持者,人们聚在筑有城堡的特雷比奥别墅外面,柯西莫和他的家人曾在那里避难。大家忠告洛伦佐不要在城里采取行动,以防柯西莫会出什么事。然而,当柯西莫听说他弟弟已经听从了这个忠告的时候,他一反脆弱和平静,突然盛怒起来。用他自己的话说:“尽管这个忠告出自亲属和朋友,而且极其真诚,然而,这不是个好主意,因为如果他们立刻进兵,我或许早就被释放了,是他的原因,促使我仍处于困境。”

就在柯西莫未来的营救者犹豫不决之时,里纳尔多·德格利·阿尔比齐采取行动了,他派他的武装士兵包围了塔顶,监禁了许多众所周知的柯西莫的支持者,他们中有柯西莫的朋友、人文主义诗人兼文书尼克洛·泰努奇。他立刻被拷问,在痛苦中折磨了可怕的数小时后,泰努奇最终崩溃了,在供状上签了名,承认柯西莫打算凭借外国军队的帮助,在佛罗伦萨挑起革命,这之后,他计划让自己正式成为专制君主。之后,这成为毫无争议的叛逆证据,里纳尔多·德格利·阿尔比齐知道,就凭这一条罪状,柯西莫被流放已不成问题;毫无疑问,这本应该是一条绞刑罪。

但是,此时此刻,有关柯西莫命运的传闻,传到了佛罗伦萨共和国的边界,引起国际反应。对一些强国来说,作为一个银行家,柯西莫的服务是必不可少的,他们很快表现出他们的愤慨: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邻近的费拉拉省统治者,他有很充分的理由为大量的贷款而感激柯西莫,并对他潜在的经费损失感到义愤。一封用最有分量的语句写的信件,被速度最快的信使送到七里外通向佛罗伦萨的公路——可是,里纳尔多·德格利·阿尔比齐和柯西莫·德·美第奇两个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这封信将不会被理睬:费拉拉不是主要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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