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的“德”与中国的现代性(4)

这种慈善行为,当然和从小培养的价值观念有关。Joe Engle是在俄亥俄州一个小镇中长大的企业家。他清楚地记得,35年前,生活得紧巴巴的父亲捐出大量的钱给教会,但除了俄亥俄大学外(本州州立大学的费用一般不及私立大学的一半),支付不起他这个当儿子的上更好的大学。如今85岁的他,和妻子一起做出决定:把几千万美元的资产如数捐出,并告诉儿子他们不认同继承遗产这类行为。儿子则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财政上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如果你从五岁、十岁,或十五、二十岁就开始想这些问题,你很可能会有一个不幸福、没有成就的人生。”(以上报道见Sally Beatty.)

《波士顿环球报》最近还报道了在我所住的小镇阿灵顿的“半产俱乐部”(The 50% League)。这个俱乐部2007年5月才成立,到7月时已经有了将近90名会员。该俱乐部的准入资格是:你至少把一年净收入的一半以上捐献出来,并且这样坚持了三年;或者在一生的某一时刻,把一半以上的资产都捐出来。这并不是一个亿万富翁俱乐部。其主要成员,是一般的中产阶级,但突然接到一笔遗产,一夜之间成了富人。他们坚持认为财富不属于自己,要捐出一半以上用于社会公益。以下是几个例子。

Mike Lapham16岁时被告知,因他祖父在纽约州经营一个工厂,他每年将得到可观的股份分红。但是,他决定把他每年的净收入(包括八万美元的股份分红和他工作以后的普通工薪阶层的工资)的50-75%拿出来捐助社会。如今他已经45岁,结了婚并有两个孩子。为了养家,他削减了捐款比例,不过已经捐了50万美元以上。77岁的Frank Butler则是典型的普通百姓。他的退休金和社安基金的收入也不过就8万美元。在波士顿地区,两口人靠8万美元也只能过小老百姓的小康日子。但是,他和他的妻子竟把50-75%的年收入都捐了出去。有一年,这老两口捐的居然比收入还多。64岁的摄影师David Ludlow的妻子在一次登山事故中丧身。他意想不到地从妻子的家庭继承了500万美元的资产,一年的利息就是30万美元。他一下子就从一个普通人变成占人口1%的富人。他为此内疚了许久。最后决定把这些财产捐掉一半。Jennifer Ladd21岁就继承了120万美元的资产。她说:“我生活在这样一个社会中,许多人都没有我所有的。我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守着这笔财富?”她如今已经54岁,一直坚持将一半财产捐出。(Sacha Pfeiffer.)

所有这些,其实就是亚当·斯密所描述的由“看不见的手”所支配的“君子经济”。这些“君子”把社会看成是和自己一体的。于是,给他人带来幸福,成了许多人终生追求的目标。

美国的许多日常生活细节,在中国是很难想象的。比如,我家边上的图书馆为鼓励孩子阅读,奖励每阅读了10个小时的孩子一本书。我女儿每天卡着表算自己的阅读时间,一到10个小时就去领一本。国内的亲友听了不可思议:你去告诉人家10个小时就是10个小时吗?要在国内,大家还不竞相虚报,书早领完了?其实何止于此。如今网上商业活跃,我从亚马逊网上订的几十美元的书籍,邮递员往门口一放就走,根本不用签收。有一次我没有收到,给公司打个电话,人家二话不说,马上再补寄。你真要慌报丢失,实在是易如反掌。但是,显然干这种事情的人很少,公司和邮局都没有采取措施让你签收。这种市场经济的效率,是建立在“德”上,而不是个人利益的最大化。你真要追求个人的最大利益,收到了就说没有收到。亚马逊本身就提供了非常方便的服务,让你把多余的书卖掉。可是,如果大家都这么追求个人利益,不仅不能自动贡献于社会,反而逼着公司用挂号邮件来执行邮寄业务,成本一下子就上去了。看看这些,我们不妨问一个基本问题:我们在经济上竞争不过人家,是因为人家的社会物欲横流,我们则“言义不言利”呢?还是因为人家是君子,我们是小人?你怎么证明中国文化在道德上、精神上要高于西方,只可惜赚钱时没有人家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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