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与浪漫(4)

洗完澡,穿好了衣服之后,露丝和扬用便携式火炉做了一顿晚餐:厚厚的玉米饼,还有一罐牛肉干。在他们喝着葡萄酒的时候,扬讲了一个在神秘西藏探险的传奇故事,让露丝十分神往。他告诉她一个秘密的地方,一个十分美丽的地方,一条未经勘测的大湖,他和他的哥哥相信,这个地方是他们首次发现的。露丝和扬发誓,一定要把这个大湖标注在地图上,作为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就在这一时刻,两个人的希望与生活已经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了。这样的天作之合是情不自禁的。他们相互戏弄着对方,笑着说,他们在第一次探险还没有结束之前,就开始筹划第二次探险计划了。

聊了一会儿,他们决定到迷宫般的石头城堡里做一次小小的探险。这是一个古旧的、令人赞叹不已的巨大城堡。士兵们曾经在古旧的城堡里砍伐大树。经过无数年的风雨洗礼,大自然充分展现了它的巨大威力;风雨穿过城墙,侵袭到废墟的内部。尽管如此,里面依然保存着很多未遭破坏的生活及艺术痕迹。比如,喇嘛所有物对前来抢劫的军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吸引力;书写在西藏祈祷轮和祈祷旗帜上的经文历经沧桑,却默默地保存了下来;安详的如来佛塑像端坐在莲台上,背景是明亮而色彩丰富的画面,依旧和其他圣人共聚一堂。

这两位探险者走进了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穴室。他们一走进去,便透过电筒的光亮,看到一幅肉欲纵横的画面。以西方人的眼光看来,这是一片由塑像与绘画构成的欢乐情景:精力充沛的诸神以接近于色情的方式尽情嬉闹着。这些画面是如此的生动,它们肯定让那些来到这里的西方游客感到了震惊。植物学家E.H.威尔逊将这些画描述为“色情狂绘画”,在这样的绘画里,“生殖器崇拜是不可动摇的主题”,它们表现着“隐讳而恶心的淫秽场景”。

一些恶魔也许会感到骄傲,因为它们的愿望融入了藏传佛教的这一门派;在这个门派里,密宗哲学的性仪式融入了敬神的礼仪。露丝十分喜欢东方思想的“坦诚”,因此而欣喜若狂。其中的一些因素也引起了扬的思绪骚动,因为,在隐匿很深的欲望之河里,他们之间的亲密演化成相互吸引,他们的身体渐渐地趋于拥抱。

露丝向来不太在乎禁忌,除非对事情的进展产生影响。现在,她拥有非常丰富的生活方式,每一种感觉都得到了升华。夜晚,在大熊猫故乡的边缘地区,她闭上了眼睛,内心止不住地渴望,希望在梦幻中找到比现实生活更为美丽的生活。露丝后来写道:“在梦境里,时光可以倒流,或者说,我可以梦见比幻觉更加美好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着更为激动人心的景象。”

抵达那里的第一个早晨来临之际,露丝还在睡觉。扬蹑手蹑脚地用一张纸遮挡住了阳光,避免阳光射入露丝的眼睛。等到第二天,露丝还没有醒来,他又悄悄地离开了。在上海与一个女子订了婚,在四川又与另一个女子睡在一起,也许使他内心有些不安。

露丝的感觉安详而自得。她端着一根典型的、一码之长的中国烟斗,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浓烟,烟斗一端顶针般大小的小盅里装满了气味芳香的当地烟草;在扬离去的三天里,她快乐地消磨着美好的时光。因为带来的香烟已经抽完,她唯一感到恐慌的事情,就是尼古丁的匮乏;后来她轻松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她从村民那里买了一根中国烟斗。

独处生活让她有时间细细回味她与扬的关系;这样的关系,在当时的历史环境里当然属于一种“混杂关系”,世人自然会侧目而视。不过,自从露丝踏入坦克雷德号船之日开始,这个问题就一直缠绕着她;当时,她遇到一位英俊的荷兰男子,具有四分之一的爪哇血统。显然,中国人和美国人常常会走到一起,埃米莉·哈恩和诗人赵新梅(音译)就是中美人士联姻的著名例子。抵达上海的时候,露丝给家人写信,谈起她遇到一位经验丰富、游历广泛的年轻“混血儿”中国男子,他的名字叫安格斯·麦克弗森。她还结交了一位美国女子,这位女子也嫁给一位中国男子;露丝称这位美国女子为“春恬褒夫人”(音译),据说这位美国女子生活方式很新奇,但是却不快乐。露丝注意到,在她的巨大宅子里,有几间房间是专门用来祭祖的,“在那里,她和家族的其他成员一起,对着牌位磕头”。显然,不论是白人还是中国人,都为这样的婚姻而感到震惊。法国诗人埃布尔·邦纳德于1926年出版了一本记录本人旅行历程的书,书名叫《在中国》;在这本书里,他写道:“盎格鲁萨克逊人承担着传布文明的使命,他们不仅要让白人出现在全世界的各个角落,尽享至尊地位,还要严守其人种不可调和的纯洁性。”他认为,一个由“混血儿”组成的社会是令人恶心的,它将导致“纯洁心灵的亵渎以及头脑的混乱”。

露丝不同意这样的观点。扬英俊而待人宽厚。所有的人,不论是当地人还是外国人,都十分尊敬他。他精明强干,恪守信誉,头脑灵敏。露丝是一位年轻寡妇,远离了上海这块是非之地,更远离了纽约;她的丈夫已经故去八个月,两人的异地分离也有两年的时间了。现在,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体力充沛,从未感觉如此的强大,从未对自己如此抱有信心。她的激情纯洁而有力,就像密宗诸神所赋予她的那样。

11月2日,一场暴雨降临,冰冷刺骨,可能还要降雪,但是,昆廷·扬还是完成了探路任务,满心欢喜地回来了。行李与邮件也已经从汶川运出,抵达了宿营地。那天晚上直至第二天清晨,扬和露丝围坐在火堆旁,一边吃着薄煎饼,一边读着信。丹·雷伯寄来一封鼓励的短信;露丝还高兴地收到了卡瓦利尔的来信,信里称她为“亲爱的甜美的温柔的夫人”。如果收到来自国外的信件,她根本就不会去阅读它们;尽管,在他们蜗居在此的时候,罗斯福已经再次当选美国总统。

到了为最后行动制订计划的时候了。现在,探险队有二十三名成员,其中包括何,小何以及老何;另外,还有赵,厨师王,以及汪家和杨家的几个人;露丝觉得中国人的称谓十分有趣。这支队伍十分庞大,可以抽出一个人前往灌县,这次是要取回一些设置陷阱的用料。他们计划派人定期前往汶川,取回物资以及他们在野外等候了好几个月的信件。

扬和露丝经过讨论,确定了他们的探险计划。他们计划一共设置三个宿营地。基地营地的位置就设在城堡里,到大山里需要一天的行程。王、杨和露丝就驻守在这里。第二号营地由扬负责,与基地有一天行程的距离。第三号营地由何负责,他过去是塞奇探险队里的一名成员。

对露丝这位城市女郎来说,这次旅程将是一次严峻的考验。塞奇写过很多文章,对他们即将踏入的这片区域作过详尽的描述。他写道:“我们迄今所经历的登山过程根本无法与我们目前所面临的险境相比拟:山间小径蜿蜒向上,直达壁架与悬崖,其陡峻程度令人耳晕目眩……我们挣扎着努力向上,在壁架、斜坡和陡峻山道上,一寸寸地艰难爬行;从狭窄的山道上往下看,可以看到被烟雾笼罩着的深渊,一步之差便会遗憾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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