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咋帮?干下这号丧天良的事,你叫我咋帮?!”枣花心里,连惊又恨,她真是没想到,自己的侄子会做贼,还把哑女给……
“妹子,你咋个说话哩,哥是跑来求你帮忙的,不是跑来找骂的。”
“这忙我帮不了,你走吧。”枣花说的是气话,也是真话,这忙,她哪里帮得了?
“好啊,枣花,我就知道除了姓郑的,你心里再装不下任何人。这趟我算是白来了,不过有句话我要跟你说清楚,姓郑的不干净,活着时他又占又贪,眼下上面已查他了,那件事儿,你也甭想瞒下去。既然你不管虎子,也甭指望我再帮你遮掩。”
“你想咋个……”
“咋个?该咋个就咋个!玉音她也大了,该知道谁是她爹了。”
“你——”枣花惊得,两眼直直瞪住牛根实,不相信说这话的就是她亲哥。牛根实愤然起身,他才没时间跟枣花磨嘴皮子哩。
枣花正欲说啥,牛根实已出了屋子,没想刚一出门,就让羊倌六根给挡住了。
“你赔我羊,我的大花,它怀了羔的呀——”
“滚开!”牛根实一把推开六根,今儿个真是扫兴,尽碰着丧门星。
“我的羊,我的大花,你个贼娃子,老的偷,小的也偷……”
“啪!”一个嘴巴重重搧严了六根的嘴,牛根实的脸变了形,六根要是再敢说下去,指不定他会一脚踩死这个外来鬼。
夜黑下来,沉沉的,大风过后,沙漠陷入短暂的平静。
这是三天后的夜晚,那天牛根实走后,枣花就病倒了,气病的。她听见了六根的话,追着细问,六根又不说,净拿假话瞒哄她。气得她一把撕住他脖子:“你说不说,不说你走,这阵就走!”六根见她真的上了火,吞吐道:“我是瞎说哩,你就当我放了个屁,千万甭往心里去。”
“死六根,你是成心想气死我啊。”
枣花知道,六根那句话绝不会是瞎说,哥哥一定是背着她,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狠上心踹六根一脚。那一脚真是狠啊,踹得六根好半天接不上气。六根这死人,天生受气的命,谁的气他也受。枣花有点心疼六根,这是六根到沙漠里放羊后第一次 让她生出这感觉,有点怪,也有点酸。可她眼下顾不了这个,她必须弄明白,哥哥到底做了什么,会不会是他带坏了虎子,让他走上了邪路?枣花猛地抬起头,刚要问二句,头里一晕,眼前一黑,站立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六根吓坏了。他知道枣花身子虚,这是长年累月沙漠里累出的,也是饥一顿饱一顿饿出的。女人的身子不跟男人,男人饿个三五天没事儿,逮着一顿猛吃猛喝就给补了回来。女人不行,女人的身子金贵,得精调细养,这跟公羊和母羊是一个道理。六根慌忙抱起枣花,就往屋里跑,边跑边唤:“枣花,枣花你醒醒呀,你可甭吓我。”
枣花在炕上躺了好长一会,慢慢睁开了眼。她知道这是老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有时候晕倒在沙窝里,能躺上大半天。有一次晕倒在树林里,醒来都不知道自个躺了多长时间。当下她要挣弹着下床,六根慌忙拦挡她说:“你甭乱动,你刚才的样儿真吓人,好好躺着,我侍侯你。”
枣花心里说了声:“死六根,你倒会找机会。”嘴上却说:“你还是回你的羊棚去吧,让人知道了说闲话。”
这次六根没听枣花的,听不成。枣花虽是醒了,可脸色 白,嘴唇发紫,一看就是个病秧子,说不准啥时又要晕过去。他给枣花烧了水,又做了碗面片子。枣花不吃,说吃不下。六根说:“人是铁,饭是钢,你这个样子,迟早要把自个给耽搁掉。”话没说完,枣花眼前又一黑,感觉天旋地转,头要疼得裂开,气也紧得吸不上。一把抓住六根:“六根,我咋觉着不行了,挺不过今儿了,你快去找玉音,快去呀……”六根慌忙就往外走,走到院里,一想不对劲,又掉头回来。
“我不能丢下你,你这个样,让人咋个放心?”
枣花再想说话,就很难了,她的气一阵紧一阵慢,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六根真是急死了,想着往医院送,又怕背半路上把人背没气了,没法给牛根实交待。只好急一声缓一声唤枣花。这一天六根真是过足了瘾,把几年里想唤的枣花全给唤了出来。直唤到后半夜,枣花的情况才稳定下来,又能说话了。六根给她拌了碗拌面汤,硬逼她吃下。眼见着她脸上有了红色,这才松下一口气道:“你个吓人鬼,再不缓过来,我就先吓死了。”
六根给枣花杀了只羯羊,这是他心甘情愿的。天太热,羊杀了又没地儿放,一顿两顿又吃不掉。枣花心疼地骂:“你个不长心眼的,那是只羊,不是个鸡儿,你就真舍得?”
“舍得!”
“你舍得杀我还舍不得吃哩,没听过一个人吃掉一只羊的。”
“那是你舍不得吃,要是换了你哥,怕是两只都能吃掉。”
“我哥咋了?”
六根猛觉失了言,忙道:“说玩话哩,你又当真了?”
六根给枣花给着吃过,摸出院子,杀羊他舍得,肉要是放坏了,他可心疼,那是好几百块钱哩,顶得上自个丫头去青海挖一月的药,不,还多。他背着羊肉,往沙窝里走。他想把羊肉放到井里,沙漠里有不少枯井,原先有水,现在没了,成了干井。井深,下面凉,羊肉放个十天半月的,应该没事儿。
走着走着,六根眼里突然闪进两个黑影,日急慌忙的,像是逃路。定睛一看,妈呀,那不正是牛玉虎跟麻五子么!
狗日的,总算让我给碰上了!
六根断喝一声,追了上去。前面的黑影一听有人,拔腿就跑。
“想跑,没那么容易。”六根心里说了声,甩开步子,狗撵兔子般撵过去。麻五子跟玉虎怀里抱着东西,跑不快,眼看让六根追上了,麻五子腾地扔掉东西。玉虎不甘心,边跑边问:“好不容易弄来的,你咋扔了?”
麻五子道:“不扔能跑脱么,你个笨货。”
玉虎说:“放心,听声音不像是公安,我咋听着像六根。”
“不会吧,六根敢追我们?”麻五子说完,放慢了脚步,这时间六根已追到跟前,真难想像,他背着多半只羊,居然还能跑那么快。麻五子一看,真是六根,气得都不知骂啥了,趁六根还没站稳身子,一个扫腿扫过去:“我叫你追,是人的不是人的都跑出来吓唬人。”
六根一个狗吃屎,不过他的手还牢牢抓着羊肉。“麻五子,你跑不掉的,公安到处抓你,就算跑到天尽头,你也没好处。”
“我叫你嘴硬!”麻五子气急败坏,一顿脚踹过来,踹得六根没了招架。玉虎扑到跟前,他对六根更是怀恨在心,他跟父亲牛根实一道去井里卸水泵,就是六根站在井沿上乱喊,害得他们父子白下了一场井,那么好的水泵,楞是没拿成。
“你个爱管闲事的,我叫你管!”玉虎的脚比麻五子的更狠,可怜的六根,本是跑来抓贼的,没想让两个贼娃子打了个说不成。打过瘾了,又将六根的羊肉抢走,骂:“还想吃羊肉,吃屎去吧!”又怕六根报警,威胁道,“敢跟警察泄半丝儿消息,叫你的羊全丢光。”然后,嚣嚣张张往内蒙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