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起来的狮子

爱德华接了一个电话。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啊,”爱德华说,“是的,我知道你是谁。萨德勒先生,对吧?我觉得你不太舒服啊。”

“是啊,我是不太舒服。”拉斐说,此刻他正在相隔很远的地方,靠在医院的公共休息室的窗子上。“不过,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事实上,他的确是好多了,他已经找过铁路局的先生、警察和医生,告诉他们,再把自己关在医院里实在没有道理。他已经没病了,他也没有犯罪,而且为发烧时所引起的麻烦深感歉意;不过,关于自己亲眼目睹的那些犯罪事实,到现在他们也没有逮捕过谁;如果警察先生都不在意的话,那么……

他们也感到很头疼,试图找些理由再多关他几天,因为很显然,他出去以后是不会干什么好事的。最后,有位警察说:“好吧,如果我们需要你为一些事情作证,你必须回来。”拉斐说:“噢,那当然,先生,那当然。”警察刚走,他就暗自笑了起来。

“哈,我现在好多了。”拉斐说。

“这关我什么事?”爱德华说。

“哈,当然和你相关,而且,还和那些被你藏起来的狮子相关。你知道,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这时,窗台上有一只棕色的小猫正在打盹。拉斐在他的耳朵后面抓了一把。

爱德华什么都没说。

“如果在这里就能看到他们,那么,在所有的地方就都能看到他们。”

爱德华还是什么话都不说。

“你应该想到,有那么一些人,是你不愿意见到的。”

爱德华有点打不定主意。

“比如说,他们的主人。不是马戏团,你不必为他们担心,他们都是一些正直而有教养的人。我说的是另外一些人。”拉斐说。

说到这里,爱德华更拿不定主意了。他认为自己知道的很多,不过,并不一定要知道这样的事情。

“那个失踪的古怪非洲人,”拉斐说,“你不希望他有一天出现在你家的门庭台阶上吧?”

啊,说的是那个驯狮人——麦克莫。是的,他可能是一个麻烦人物。爱德华有几套处理狮子的计划,不过,哪个计划都不希望有人会出现在自己家的台阶上,尤其是这个人的出现。

爱德华想了一会儿。拉斐微笑着,随他去想。

“那么,你想干什么,孩子?”爱德华问。

拉斐笑了笑,“什么也不干。”他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就是确认狮子和查理都在鲍里斯国王的威尼斯宫殿里。

“那么,让我们上路吧!”拉斐兴高采烈地说,他小心翼翼地摆动一下身体,把皮衣服穿上;衣服里面是健壮的肩膀,他拿起了一大盒止疼药,这是他从护士那里硬抢过来的。“我们这就到威尼斯去!”

只是在这个时候,拉斐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条狗。甚至在他说“那么,让我们上路吧”的时候,他也已经意识到他在和谁说话了,特洛伊,那条奴隶般的狗。特洛伊,它现在不在这里。

有一阵子,一种轻微的疼痛感刺伤了他的心。特洛伊在哪里?随后他是这么想的,“好吧,它自己溜走了,难道不是吗?”最后拉斐作出了决定:“在这个邪恶的世界上,不存在忠诚这样的东西。在我病倒的时候,它就把我扔下不管了。真是本性难改,永远这样。不过,谁会在乎这条愚蠢的狗啊……”

怀着这样的念头,他走开了。此刻,在他的身后,忠诚的特洛伊正在前门旁树丛里的一片阴凉地里打盹。自从他的主人走进这座建筑物后,他就一直在这个地方藏身,等待着主人的再次召唤。

就在拉斐离开屋子的那一刻,那只棕色小猫跳下了窗台,他的所有瞌睡全都消除了,径直地向车站跑去,他的叔叔是那里的一只专门在火车上活动的猫。如果他能在五点半之前到达那里,那么,今晚这个消息就能抵达南方。

在康复中心里,在玛格达伦房间外面的走廊上,艾尼巴手捧着一束过于鲜艳、过于漂亮的鲜花,这些花没有香味儿,当然也不会生长在地球上的任何地方。他一边走向护士,一边露出过于灿烂、过于兴高采烈的微笑。和目标管理中心的主管一样,艾尼巴笑的时候咧开着大嘴。他的眼睛显得很冰冷,有点迷迷瞪瞪的。

“哈罗,”他说,“我到这里来看望我可怜的年老的妻子。”

“当然可以,艾山迪博士。”护士说,还了他一个对应的假笑。“花真漂亮,是从植物零售中心买的吗?快进来吧!我想,她还在睡觉,不过,她要是能见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哦,你的脸上怎么了?看上去很难看。”

艾尼巴的假笑更加舒展了,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这和抓伤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且他不知道,这样的假笑还需要持续多久;不过,似乎这是表示驯服的标志,所以他还要继续保持下去。他不希望别人认为自己还能独立思维,因为如果这样的话,他又会被拽去接受新一轮的药物和治疗。绝不能这样!他希望自己看上去完全做到人云亦云,毫无主见。

“噢,没什么,”他说,“只是被擦伤了。”

护士把他带到玛格达伦的房间里。

“你觉得她能到花园里做一次轻缓的散步吗?”艾尼巴满怀希望地问。

“可以吧。”护士不太肯定地回答。

“这真是美妙的一天啊!”艾尼巴笑着说,他的两颊有点发痒。

“没错。”护士回答。

“她可以靠在我的胳膊上。”他低声地说道,深情地望了妻子一眼,这是一种丈夫式的关怀。

护士喜欢看到夫妻在一起相聚。现在,许多家庭都已分崩离析,不管他们有没有离婚。能够看到一个如此忠实的丈夫,真是太好了。

她向艾尼巴投去一个几乎是真诚的微笑( 因为这个护士实际上是一位高雅女性,被考珀瑞西社区诱惑并不是她本人的过错 ),“好,快去吧,”她说,“呼吸一点新鲜空气,这对她的健康有好处。”

她飞快地向艾尼巴笑了一下,这是一个绝对真诚的微笑。护士一时间有点迷糊,任何真诚的感情流露都会使她迷糊,因为她好几年都没见过真诚的感情流露了;而且,艾尼巴的微笑,在所有真诚的微笑中都算得上是最动人的。这是他最擅长的一种本领。护士被这一微笑弄得神思恍惚,她离开了房间。

艾尼巴迅速地行动起来。首先,他扯去了给玛格达伦血管里输送药水的输液管,然后在她脸上洒上一些凉水,随后又开始揉她的双脚,最后还亲吻了她。她就像一个睡美人那样,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在她的眼睛完全睁开后,艾尼巴的目光与她的目光汇聚在一起,向她传送一个信息,即他是有力量的,并且已经清醒了。

她显得很震惊,而且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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