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吃这些,小美人?”奥德蕾问我。与此同时,侍者,一个面色苍白的驼背男人,正把两块奶酪蛋糕送给一桌工人。他们把工地上用的头盔直接放在地上。
在美国,我热衷于与侍者或是计程车司机聊天。他们向我讲述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孩子、其他工作、摆脱困境的法子、爱情生活,而这些通常都很复杂。“我有一个超级讨厌的老婆,”他们中的一个对我说,“我不得不找一个情人!而她比我老婆还要糟糕。”我依然记得他用既孩子气又贪婪的方式谈论女人,让人觉得女人这一物种是最后一块有待征服的未知而又可怕的土地。他为了女人这种哺乳动物,正像许多男人一样,经受掺杂着贪婪、优越感和恐惧的考验。
我的女侍者,她想知道我这样带着旅行包是要去哪里。我将自己左右为难的境况告诉了她。聊天的时候,非洲的景象仍在我的脑海中转来转去,它与我即将在皮埃尔·布雷的指挥下录制的巴托克音乐有极大的相似性。巴托克以马勒马勒:生于捷克,19世纪末、20世纪初世界著名的指挥家、作曲家。编写《大地之歌》的方式创造出一种乡土音乐、异族音乐:在他的交响乐中,人们能听见羊驼群的铃声,他的音符浸透着春天的活力。我有主意了。
不,去他的非洲。我彻底摆脱了诱惑。
还剩下美国西部和欧洲。
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特别吸引我, 因为这两个州隐藏着森林。中心里那些被放归的狼就将在那些森林中被圈定的、与它们的本能相适应的天地里过上野生、自由的生活。两年前,我提交了一份资料,好让中心被纳入“物种保存计划”。这个计划由“鱼类和野生动物协会”监督管理,在国际上由“人类与自然对话国际联合会”决定。我的个人生活与圈地里的狼的生活有类比性吗?不可或缺的、起保护作用的钢铁围栏划定了中心的土地,我越来越抵触它。我爱阿拉瓦,我完美的母狼。以前它是自由的,起伏的夜色围绕着它,当它靠近的时候,众生驯服,鸦雀无声。中心的第一项任务——教育,对我来说已经不够;我想还狼群以它们本质的精髓,让它们重返天性——自由。我希望它们拥有生命的冲动,就像我对自己的期望一样。不过,让它们重返野生生活是物种保存计划的政策所致力实行的。
“您想听听物种保存计划的任务究竟是什么吗?”我对站在面前的女侍者说。她现在一脸深信又尊敬的神情,面前是两个浸在油里的煎鸡蛋,一根烤香肠还有火腿,我决定宁可只吃看上去新鲜的色拉,尽管它们的味道像橡胶。
她点点头。
“在斯堪的纳维亚,计划的任务是保护西伯利亚虎和雪豹。”
她的神情更加诧异。我继续向她解释,在美国物种保存计划的任务是致力于墨西哥狼和红狼的保护。
“红狼?”我的对话者的语气介于疑问和惊叹之间。
很明显是出于激动,她拿起抹布轻掸了一下。在孩子和初来中心的参观者看见第一匹狼时的眼睛里,我曾经见过这种光彩以及与野生生物接触时快乐的战栗。然而这里,在这家位于曼哈顿中心的餐馆里,刚才我像招来一阵飓风似的将狼神秘的、动物性的世界带了进来——生命,妙不可言而又鲜血淋漓。奥德蕾缩了缩脖子,这一刻美妙又充满孩子气:她的举动就像小红帽发现狼外婆长长的嘴和尖利的牙齿时一样。啊,这姿势,这眼神!交流的心电感应,我爱这一刻,我爱所有心领神会的时刻并成为这些时刻的引领者。“对目光而言,世间的一切共同诞生。对枝条而言,瞬间的重量,就是鸟儿的重量。”
我让红狼充满了奥德蕾的想象并向她描述了最稀少也是最受威胁的狼种——墨西哥狼。20世纪70年代末,一项在北美洲西南部进行的统计表明它们濒临灭绝。从捕捉到有计划的繁殖,人们曾试图重建这一物种。如今,全世界共有三百二十匹墨西哥狼,其中自然生长的只有三十多匹。尽管取得了初步成功,但墨西哥狼还远没有得到解救:个体之间基因的差别是最不稳定的。总之,八年前,人们在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留给它们一块领土,事实上是两片森林,代号“蓝色计划”。
为了加入这一计划,由生物学家推荐的纽约狼保护研究中心仍需三年时间才能被接纳。我对她说,我比任何人都更坚持加入这个计划,因为我希望从此以后中心最主要的任务是完成物种的繁殖计划。然而,为了物种的繁殖得以进行,必须给狼以足够的空间。动物园没有,中心有。现在,只要狼一完成了收容、照顾、“再教育”的流程,只要它们一长大,我们就将其放归自然。每到这一刻来临时,没有任何言语可以表达我每根神经的颤抖,以及我不能加入它们行列的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