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里达。他的心窝一阵绞痛,寒意从脚底升起,沉重的感觉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就在此时,他摆脱了所有疲倦和恐惧,顿时清醒过来。每每提到佛罗里达,他就会想到她,她叫安娜·梅·迈克德尔摩特。她是个算命的,会耍占卜纸牌和看手相。她的这些本事和她姐姐一样,都从她们继父那里学来的。她们的继父以给人催眠为生,催眠是瘾君子和体重严重超标的胖女人能用的最后一招了,因为他们清醒的时候实在无法抗拒香烟和甜点带来的诱惑。每到周末,安娜的继父就会受雇去探矿,用他平时拿来催眠的钟摆——一条金链子上吊着个银做的刮胡刀片,来探测矿藏的方向,从而指导人们在哪里挖井打洞。他还把这个“钟摆”挂在病人的额头上,替他们驱赶晦气和减缓饥饿的折磨;把它挂在显灵板上与死去的人对话。催眠只是他挣钱谋生的手段:放松。闭上眼睛,听我说话就行了。
杰西卡·普莱斯不依不饶。“这一切都是继父临终前嘱咐我的。他告诉了我怎么和你取得联系,怎样把西服送到你手上,还有以后会发生的事。他会来收拾你的,你这个丑陋、卑鄙、不要脸的混蛋。”
她不是德尔摩特,而是杰西卡·普莱斯,以前结过婚,现在是个寡妇。裘德隐约记得她的丈夫生前是个预备役军人,这个职位是在提克里特买来的,安娜曾经对他说过。他记不得安娜有没有提起她已婚的姐姐随夫姓什么,只晓得有一次对他说杰西卡已经跟着继父开始从事催眠的行当了。安娜还说过她姐姐做这个可以挣七万美元一年。
裘德说,“那为什么要我付钱买西服?你干嘛不直接给我邮寄过来?”他挺满意自己的镇静。他听起来比她要冷静得多。
“如果不付出什么,鬼魂是不会真正属于你的。你得付出。伙计,你以后要付出的可多呢。”
“你怎么知道我会买?”
“我不是给你发了封邮件吗?安娜以前跟我说过你喜欢收集变态的东西……你这个变态的脏混蛋。我就知道你会忍不住买下来的。”
“也有可能其他人会买呢。也有人出价的——”
“没有其他人了。只有你。那些出价都是我放上去的,只要你一露面,马上成交。怎么样,还喜欢你买的东西吧?是不是你希望的那样?哦,你以后可有好戏看了。至于你给我那一千美元,我会全用来买花,等你葬礼那天送去。乖乖,那可铺天盖地都是花了。”
你可以出门啊,裘德安慰自己。离开这所房子,把那个死鬼老头和他的西服都扔掉。带着乔治娅到洛杉矶去旅游。不就是几口箱子、三个小时的飞机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丹尼可以处理所有的事物,丹尼可以……
杰西卡·普莱斯仿佛读出了他的心思,说,“要走就走吧,去住旅馆也好。无论你走到哪儿,他都会跟着你。你早晨醒来,他就坐在你的床脚。”她高声笑起来。“你快死了,他冰冷的手会合上你的眼。”
“这么说安娜自杀的时候是和你们住在一起的?”他说。仍然非常平静,毫不慌乱。
对方顿了顿。愤怒的姐姐泣不成声,需要时间控制自己。裘德可以听到听筒里传来开自来水的声音,街道上有孩子在打闹嬉戏。杰西卡说,“我们这里是她唯一的去处。她那时非常伤心。她一直是个情绪低落的人,而你使得一切更糟糕。她痛苦得不肯出门,不肯求助,甚至不肯见人。是你让她开始恨自己,是你把她推上绝路。”
“你怎么知道她自杀是因为我?也许是你们自认为幸福的环境让她最终崩溃的呢?就这么听着你说一天的话,我也会操刀自杀的。”
“你肯定会死——”她啐了一口。
他打断她。“想句有新意的话吧。趁着这个当口儿,我还要请你思考一下:我也认识些狂人。他们开着哈雷摩托[美国一个著名的大功率摩托的品牌。],住在车厢里,食用透明的甲安菲他明[一种兴奋剂。],虐待孩子,枪杀老婆。对你来说他们是流氓、无赖,对我来说,他们可都是歌迷。我可以从他们里面找几个住在你附近的,让他们进屋跟你打个招呼,你看如何?”
“没有人可以帮你,”她说,愤怒让她的声音变得发抖而哽咽。“你身上有个黑色的烙印,任何帮你的人都会传染上。不光你会死,任何帮助你、听你使唤的人都活不了。”
透过她的愤怒,谁都可以看出她说这番话的娴熟,仿佛曾经排练过,也许她真的练习过。“所有人都会从你身边逃开,要不就和你一个下场。你会孤独地死去,听见了吗?孤独地,一个人死去。”
“说话别那么绝对。如果我真玩完了,倒真希望有个伴来陪葬,”他说。“如果我真得不到任何帮助,也许我会亲自来拜访你呢。”他砰的一声摔上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