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摆脱了威廉舅舅和他的随从仆人与厨师(他总是在污染他们的厨房)之后,哈登伯格男爵叫来他的长子并告诉他,在他在莱比锡和维腾贝格读完化学、神学和法律之后,就准备安排他进入盐务局的??事会做实习书记员。伊拉?斯谟将由莱比锡转至胡贝图斯堡的林学院,开始他健康的野外生活,虽然至今为止,对这种生活他还没流露出任何兴趣。卡尔在16岁时已经?经?历了军事行动。他参加了将法国人驱逐出美因兹的行动。他希望能经?常回家看看。部队里请假根本不是难事。请假的军官没有薪俸,因此一直等到他们回来报到为止,部队可以省很多钱。
如果弗里茨有时会坐驿车或者远距离步行,那是因为他很少有像样的马骑。如果他花钱雇或者借了马,他就会在日记里记上一笔。他还记得自己以前在上维德施塔特的那匹叫高卢的马,在他们把家搬到魏??费耳斯之前,他还没到骑马的年纪。高卢现在几岁了?年龄只会让它狡猾而非智慧,如今它已经?在行进的时间和地点上与主人达成了巧妙的契约——何时它可以放慢步子,何时可以停下,何时可以接着走。弗里茨没有为它衰老的相貌而烦恼过,只要他们能够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
弗里茨从17岁起就处于不停的运动中,在高卢从容不迫的步伐下,他们总是来来往往走个不停,虽然走动的区域并不大。他住在神圣罗马帝国的“黄金谷”里,周围是哈茨山和茂密的??林,其间河流纵横——包括萨勒河、温斯特鲁特河、黑尔默河、埃尔斯特河和维珀河,顺着那些毫无必要的弯道蜿蜒流过矿山、盐库、磨房以及那些河边的酒馆。客人们终日安静地坐在酒馆里,等候自己的鱼儿上钩好烤了吃。绵延起伏的乡间田头毫无怨言地生长着土豆、萝卜还有巨大的白色尖果樱桃以及要拌盐吃的卷心菜,从乡镇到乡镇,每一块菜地都如出一辙,但也不乏各自的特点。对每个旅行者来说,这些乡镇都是心灵的慰藉。他们从远处眺望老教堂的木头屋顶,新教堂的穹形屋顶,最后到那些排列着整整齐齐的小房子的街道。每座房子都有自己的猪圈,烘烤洋李干的烤箱和烘烤面包的烤箱。有时还有木头凉亭,晚上主人坐在这里无忧无虑地乘凉抽烟,凉亭上刻着“所有欢乐止于此”或者“知足即财富”的格言。有时,尽管不是经?常性地,也会有女人有时间坐在凉亭里。
弗里茨在学年结束时,骑马从维腾贝格回南方。这是个千里挑一的好日子,天空像水晶一样纯净碧蓝。他们刚刚开始采摘土豆,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在诺伊迪腾多夫兄弟会就经?常很乐意帮他们摘土豆。
走到里帕奇和吕岑之间的时候,有一条小溪漫过了路面,他停了下来让高卢喝点水,而平时他都要到走完一天的行程后才让马饮水。弗里茨一解开肚带,高卢就大口??起气来,好像它到了这一刻才知道空气的滋味似的。弗里茨绑在尾鞧上的手提行李一起一伏,好像一只鼓一样敲打着马屁股。接着它逐渐低下脑袋,寻找最暖和最浑浊的水面,并开始用吃奶的力气喝起水来,它从维腾贝格一路走来都没有这个样子过。
弗里茨坐在空荡荡的路边,坐在他所热爱的潮湿的萨克??大地上,极目所望,除了一队运土豆的货车和一排埃尔斯特常见的桤树之外什么也没有。他的读书生涯快结束了。他学到了什么?费希特哲学、地质学、化学、组合数学以及萨克??商法。他在耶拿的一个好朋友,物理学家约翰?威廉?里特曾经?想向他证明,生命的最终解释是化学反应产生的电,每一次精神和身体的能量交换都必须包含电荷的转换。电有时可以像光一样看得见,但并不是所有的光都可以看见,实际上大多数光是看不见的。“我们一定不能只根据我们看到的东西下结论。”里特几乎身无分文。他从来没有上过大学,事实上从来没有上过学。一杯?葡萄酒对他来说就是了不起的奖赏。喝过酒之后,躺在自己的陋室里,他就能从写在全宇宙表面的象形文字和仍然漂浮着圣灵的海洋表面上看出电学的定理。
“我的老师们彼此多有龃龉,我的朋友与我的老师也不和谐,”弗里茨想,“但那只是表面现象,他们都是有才智有热情的人,让我们相信他们吧。”
大家庭的孩子们很少学过大声对自己说话,而那正是独处的艺术之一,不过他们经?常写日记。弗里茨从口袋里拿出日记。有些词汇立刻涌上了他的心头——软弱、错误、冲动、争取功名、回击倾轧、拙劣、日常生活的小资状态、年轻、绝望。然后他继续写:“但是我无法否认,我有种无法言喻的不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