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腿(1)

钩腿

1.弯钩。

2.探戈舞步:一方将腿插入对方腿中,钩在一条大腿内侧,夹紧。如果动作到位,感觉会十分舒适。

倒钩

“被钩住”,如同为某人神魂颠倒,或对某物

心醉痴迷一般——譬如说,探戈。

1997年1月25日

今早回去上班的时候,我又奋力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从四十号大街到麦迪逊大街,是我每天早上必经的二十个街区。我完全清楚交通灯何时会变为红色,但还是闯了过去。骑自行车的快递员为了躲闪,最后时刻突然转向,我佯装视而不见;汽车司机也不断鸣笛,他们早起心情就不太好,我同样听而不闻。由于当时正在下冰雹,我便挥动起手中的雨伞(它既是一面盾牌,也是一把武器),使得街上的行人仓皇避我而去,因为他们担心自己的眼睛会被我戳到。

我隐约感到失眠带来的一些不适,但不是很明显。便携CD机里传来卡洛斯·迪·萨利的《布兰卡港口》,探戈舞的乐曲声将我瞬间又带回布宜诺斯艾利斯那间燥热和尘土飞扬的舞室中,使我感觉不到外界万物的存在,包括那快要冻掉手指的刺骨寒气。我一定是在不自觉地练习探戈舞步,一会儿在这儿叉腿,一会儿又在那儿做甩腿的动作,因为我能感觉到人们从旁对我投来的瞥视。这是他们在看精神病人时才会有的眼光,可我并不在意。我高兴这样!

漂回到扬·罗必凯公司大楼,我刚有的晴朗的好心情似乎不受任何影响,即便是柔弱的灯光,铺满整个地板的深蓝色地毯,或者是赤褐色的镶板也都无能为力。平时一见到这些东西,我的心情就会即刻暗淡下来,仿佛心里的调光器被人调小了。但是今天,没有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人能关闭我的光源。我觉得活力四射!

乘电梯去工作楼层之前,我赶忙先去自助餐厅拿了一塑料杯所谓的咖啡。我发现那里的每个人看上去都是萎靡不振,不过今天我不打算让他们的心情影响到自己,使我也像他们那样消沉下去。这些人曾经是我的“狱”中难友,但我决定以后与他们分道扬镳。面对他们冷淡的笑容和低沉的语调,我要继续保持这种兴高采烈的精神面貌。和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一样,我也最终挣脱了恶魔岛的牢狱之苦。是探戈让我重获了自由!

同事问及我的假期过得怎样,我只是回答说:“好极了!”没有再做更进一步的说明。这份秘密,我想一直藏在心中,因为在我看来它弥足珍贵,所以不能与任何老友旧交一同分享。只要谈论一下此事,我的喜悦程度就会被冲淡。可尽管如此,我还是难以抑制眼中闪烁的光芒,说“好极了!”的时候,嘴角还是扯到了耳边。虽然我想尽办法,但是幸福的感觉仍然难以掩饰。

我坐上电梯,小心谨慎地避免与那些茫然无神的目光有所接触,因为一见到它们,我就能回想起自己在探戈前1996年时的神态。到了二十三楼,我走出电梯,看见秘书已经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她的桌子就设在我办公室门外的那块儿空地上。我早就忘了这幅沉闷的景象:一天还未开始,她就已看似疲惫不堪。趁她给我找信件和留言的时候,我对她说,她真需要尽快让自己去一趟布宜诺斯艾利斯。我意识到自己这样说是有些不近人情,可我并不是有意的。

走进办公室,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与其说是办公室,倒不如说是洞穴。的确如此,因为里面没有一扇窗户(这是我午后打盹的便利场所)——照我刚才所说,一踏进洞穴,我就看见电话机上的红灯闪个不停,像个警笛,冲我尖声叫喊着:“语音留言!语音留言!语音留言!”这也是两周度假归来,我所能意料到的唯一一件事情。但是,一等我按下播放键,扬声器里传出的异常猛烈的炮轰声却是我始料未及的。想想珍珠港事件,你就知道了。

早晨8:50:“嗨!假期愉快。我们要做的是对预算重新核对一遍。另外我们还要商讨一下拍摄前的有关事宜。欢迎你回来!”

我的客户。见鬼,拍摄的事我早忘了。其实我早已把客户忘得一干二净,更不用说他那愚蠢的意大利罐装面食了。

1997年2月8日

下班刚回家,雅克就打电话说奥斯卡过世了。

还好,他透露消息的方式要比奥斯卡的去世来得缓和些。事情显然是发生在探戈舞会进行当中。他在吃比萨饼的时候,心脏病突然发作。可我才是心受重创的人。我的第一位探戈舞伴就这样走了。想想就在两周前,我还躺在他那粗大、温暖的臂膀中,而现在它们却已变得冰冷,永远都没有了温度。如果我说这次他是跳死的,那也不足为过。我由此想到的是神话传说中脚穿红舞鞋的小女孩,或是保加利亚那些可怜的大熊。它们不停地用木棍敲打地面,一直跳啊,跳啊,跳啊,直到精疲力尽地死去……就这样离开了!说到出口原文为exit,其中既有“去世,死亡”的含义,也有“出口”的意思,所以作者由这又联想到了舞厅的出口。,我在想,那些急救人员究竟是怎样把他的尸体抬出舞厅的?此外,还有一个待解的难题,那就是他们要如何为他修建塔碑……假使当时我不是悲痛欲绝的话,我会替他感到高兴的。其实,我对他都有些嫉妒。还能有比这更好的方式吗?能在天堂永无终场的探戈舞会上,与一个又一个舞伴相拥共度余光,这应该是一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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