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轮船长猛地用手肘撞向亚当斯的啤酒肚,亚当斯惊得叫出声来。“你他妈扯什么天方夜谭,谁听得懂啊。”船长开口了,嗓音低沉,房间内的回音轰轰作响,“挑重点嘛,这样一百年也讲不完。”亚当斯气得对着他的上司直跺脚:“你又顶我的肚皮——”“好啦,好啦!”布鲁诺大声叫停,“都别吵了。你是默霍克号的船长吗?”“没错,”这个竹竿样的船长可是神气十足,“萨特船长,在这条河上开了二十一年的船。”
“你是不是一直待在操舵室里?当这个——呃——这个亚当斯吆喝
时,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叫着时,你看到伍德本人了吗?”“不想看到都不行。”“确定那是十点四十五分吗?”“是的。”“之后有没有再看到伍德呢?”“那就没啦,直到他像条鱼从河里被捞起来。”“你也肯定死的就是伍德吗?”“我还没讲完,”亚当斯怨气冲天地插进来,“伍德还说了点儿
别的。他说,今天他不能多搭两趟船了——他约了人见面,在新泽
西那头。 ”“你确定吗?萨特船长,你有没有听见这段话?”“这是亚当斯这浑蛋今晚说的第一句人话,没错,先生。死的人就
是伍德——我也见过他少说几百次了。”“亚当斯,你说他今晚不能多搭两趟船,意思是,他平常都来来回回待在船上,到岸也不立刻下船?”“不能说都是这样,只是有时这家伙心情好,尤其是夏天的晚上,就会多坐个来回。”“可以了,二位。”两人刚转身,立刻又被叫住。出声的人是雷恩,布鲁诺看好戏似的搓着下巴。“耽搁一下,布鲁诺先生,”雷恩一脸愉悦的神色,“我能问他们一个问题吗?”“当然可以,雷恩先生,您尽管问,别客气。”“谢谢。亚当斯先生,萨特船长,”——两名船员看着雷恩,下巴都掉下来了:披肩、黑帽子以及那造型狰狞的怪手杖——“讲完话之后,你们二位有谁看见伍德离开他原先所在的地方? ”
“是的,我看到了。”亚当斯立刻回答,“我们接到信号把船开出去时,伍德朝我们挥了挥手,就走回顶层甲板有遮篷的地方去了。”
“没错。”萨特船长打雷般地附和着。
“晚上开着灯,你们从操舵室能看得见那地方吗?”
萨特船长又朝痰盂吐了口痰。“看得不太清楚,遮篷底下的部分则完全看不清,尤其是晚上,雾又大,操舵室的灯光照出去会反光,外面黑得就像他妈海神的海底坟场一样。你也知道,操舵室的样子像个簸箕,开口只向着船的正面。”
“那么,从十点四十五分到十一点四十分这段时间内,你们没看见或听见有什么人出现在顶层甲板上,是吗?”
“嘿,听着,”船长恶声恶气地说,“试过在大雾的晚上划船过河吗?先生,我跟你说,你除了全心全意让船行驶在正常航道上以外,什么也顾不上。”
“很好,我知道了。”雷恩退了回去。布鲁诺皱皱眉,点头让两名船员离去。布鲁诺站到椅子上,大声说:“现在,亲眼看到顶层甲板上有人落水的人,到前面来。”
一共有六个人举手,他们你看我我看你,磨蹭了半天才走出来。面对布鲁诺毫不留情的逼问,六个人都显得扭捏不安,一开口,却又像合唱一样,六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布鲁诺高声制止,从椅子上跳下来,挑了一个圆嘟嘟的小矮子,他有一头金发和一个大肚子,“你先来——叫什么名字?”
“奥古斯特·哈夫迈耶,先生,”小矮子紧张兮兮地说;他头戴一顶办事员戴的圆帽,系着一条绳子般的黑领带,衣衫褴褛且满是油污,“我是个印刷工人——下班要回家。”“印刷工人下班回家,”布鲁诺以脚后跟着地,轻松地晃着身体,“很
好,哈夫迈耶,船靠岸时,你看见有人从顶层甲板掉下来吗?”“是的,先生,是的。”“当时你人在哪里?”“我坐在船上的房间——噢,船舱里,位置正好靠近窗边,”这个德国人舔舔他的厚嘴唇,又说,“船正要开进码头,正开到那些——呃,那些大木头……”“木桩,是吗?”“对,是木桩。就在那时候,我看到一个又大又黑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我转头只来得及瞄到一眼,太快了,看不清楚——像是上面有个东西从窗外掉下水,它——一下子就……”哈夫迈耶擦了擦唇上冒出的汗,“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