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第五场

第五场

车库休息室九月四日,星期五,晚上七点三十分

萨姆巡官直接走进车库的休息室。他面对的是个滑稽可笑的场面——里面的男男女女有的站,有的坐,有的坐立不安,有的唾沫横飞,屋子里充斥着不耐烦、不安和不满的情绪。巡官看了看现场值勤的一名刑警,用力一跺脚,想提起众人注意。果然,所有人都应声涌了过来,喘气声、抱怨声、抗议声、质问声、咒骂声不绝于耳。

“都退回去!”萨姆用他最雄壮威武的声音一吼,“现在请大家合作,不要抱怨,不要质问,不要抗议。你们配合得越好,就能越早回家。 ”

“杰威特小姐,你先来。你有没有看到谁放东西到被害人的口袋里——我指的是他站在你前面时?”

“那时我和我的同伴正在聊天,”年轻女郎说着,舔了一下嘴唇,“而且,车里非常闷热——”

萨姆忍不住咆哮起来:“回答我的问题,有或者没有?”

“没有,没看见。”

“如果有人放东西到他的口袋里,你会注意到吗?”

“我想不会,当时我和我的朋友在讲话……”

萨姆立刻转向大块头的男子——灰色头发,有张冷酷到近乎凶恶的脸,朗斯特里特倒下去时,就是他扶了朗斯特里特一把。他回答说,他叫罗伯特·克拉克森,职业是会计;尽管出事时他就站在朗斯特里特身旁的左侧,但他没感觉有什么异样。克拉克森在回答问题时,脸上那种狰狞的表情忽然消失了,甚至因为不安而显得脸色苍白,说话时嘴巴也不太听指挥,变得有点儿滑稽。

中年意大利男子安东尼奥·冯塔纳——一个粗壮、蓄着胡须的理发师——说,他刚从理发店下班回家,自始至终都埋头在一份意大利报纸中,完全无法提供什么线索。

接下来问的是售票员,查尔斯·伍德,编号二一 ○一,在第三大道电车上服务了五年之久,身材高大,一头红发,大约五十岁。伍德说,他记得被害人的长相,也记得被害人是在第八大道和一群人一起上车的,他还记得,被害人拿了一张一元钞票,买了十张票。

“伍德,那群人上车时,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没有啊,当时车子挤得满满的,我要关车门,又忙着收钱。”

“你以前有没有见过被害人?”

“有啊,他常常在这个时间搭这趟车,好几年了。”

“知道他的名字吗?”

“不知道。”

“那么,他的同伴里面有没有你认识的人呢?”

“有一个吧!灰头发、个子矮小的一个男的,我见过他和被害人一

起搭车。”

“那你知道他的姓名吗?”

“也不知道。”

萨姆抬头看了一下天花板。“现在,你再仔细想想,这非常重要,我需要确实无误的回答。在第八大道那一站,你关好车门,车子开动,好,车子离开这一站之后,有没有人上下车?”

“没有,长官。车子客满了,所以到下一站第八大道转角时,我连门也没打开,没有人再上来,从后门这边也没人下车。但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从前门下车,这个你得问我的搭档吉尼斯,他是司机,他应该知道。”

萨姆找到司机吉尼斯。他是个肩膀很宽的爱尔兰人,编号四○九。吉尼斯说他在这条路上开了足足八年时间的车,从没见过被害人。说完他想了想,又说,“可能是这样吧,我要开车,不像查尔斯得面对乘客。 ”

“你确定从没见过吗?”“呃,这——好像,好像又有点儿印象。”“从第八大道重新发车后,有人从前门下车吗?”“根本连门都没开过,巡官。你应该知道,搭乘这条线路的绝大多

数乘客都是从起始站坐到终点站,再换渡轮到新泽西去,那边有一堆公司。而且,达菲警官也可以证明我说的,他刚好就站在我旁边——下班回家。他是警官,没错嘛!总之,他正好在这趟车上,太好了。”

萨姆听着眉头紧皱起来了,但这是隐含某种兴奋成分的皱眉深思。“好,没问题。过了第八大道那站后,门就没再开过,不管前门或后门,是不是这样?”“没错。”伍德和吉尼斯异口同声地回答。

“很好,辛苦你们啦。”巡官转而询问其他乘客,但似乎没人注意到有什么东西跑到朗斯特里特的口袋里,也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其中,有两名乘客含含糊糊地说了些,但一听就知道是瞎热心,只不过是无聊的猜测。经验老到的萨姆没理会他们,只吩咐乔纳斯把这些人的姓名和住址全登记下来。

这时,皮博迪副组长扛着一个装满杂物的麻袋,喘着气冲了进来。

“中奖了吗?”萨姆问。

“一堆破烂,你看看吧!”皮博迪把麻袋往地板上一撂,里面有碎纸片、破报纸、空烟盒、断了芯的铅笔头、点过的火柴棒、被踩扁的巧克力糖,还有两份破旧的时刻表——完全是一般的垃圾,没有任何有关软木塞或针的线索,或者说,没有哪样东西和软木塞或针有一点点牵连。

“我们搜了整辆车,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只差没用显微镜去找。因此,这帮人要是带了什么东西上车,我想,现在可能还在他们身上。 ”

萨姆的灰眼睛陡然一亮。他是纽约警察总局最干练的巡官,靠着超人一等的精力、灵敏的反应、一脑袋丰富的常识,以及充满威严的大嗓门,一路从基层爬到现在的职位,办起案来一板一眼,丝毫不打折扣,而且当机立断,绝不迟疑……

“那就表示只剩一件事要做,”他说,“开始搜身,这屋里的每个人都要搜。”

“搜什么?”

“软木塞、针,还有所有和身份、场所不合,看起来碍眼的东西。谁呱呱乱叫不合作,就揍他一顿。开始吧!”

皮博迪莞尔一笑,走了出去,一会儿后带回来六名男警察和两名女警察。他跳上椅子,大声吆喝:“每个人都听着,现在请排队,女士一边,男士一边,嘴巴闭上。谁想早点儿回家,就快点儿排好队。”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萨姆巡官背抵着墙,香烟叼在嘴角,冷酷地看着倒不如说是闹剧的这一幕。女警察用坚定有力的手毫不客气地搜身,翻口袋,检查皮包、帽子和鞋子,而认为遭到侵犯的女士则报以此起彼落的尖叫声。男士一般都努力保持着优雅的风范,安静如一群待宰的羊羔。搜完身,则由乔纳斯负责记下姓名、所在公司名和住址。萨姆巡官虽没动手,但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没放过任何一个人。他喊住一个男人,一个瘦小苍白、办公室职员型的家伙,穿着一件旧外套。萨姆要他到一旁脱掉外套——那是件防水野战外套。男人吓得当场嘴唇都发紫了。萨姆仔仔细细地检查完,一言不发地把外套还给他,这人如获大赦似的,几乎是逃命般离开。

很快,人都走光了。

“什么都没有。”皮博迪失望地说。

“再检查这间屋子。”

皮博迪率领手下再次开始地毯式的搜索,包括墙角,包括长椅下。所有的杂物很快全被清理在一起。萨姆蹲跨在从麻袋里倒出来的废物堆上,仔细地用手指拨弄搜寻。

最后,他看了看皮博迪,耸耸肩,快步走出休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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