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枝爱看书,经常借书看,会写字。犯病时要吃药,刚好犯病时就嫁过来了。她晚上不让丈夫合房,脸上脖子上全是一道道的,她丈夫扁头也找不着对象,也喜欢看书,没手艺,就找了她。她在屋角冲着大树笑,自言自语,跟树聊天,都说是树精占了她的灵魂,叫精占了。
她结婚几十天都不让合房,全村都问她,是不是不想呆,她说不是。又问,是不是你妈让你这样?她说不是。全村都笑扁头,他说细枝的力气大,一下就把他掀掉了。他爸爸急了,说他家娶了个摆设。他爸爸很消沉,说人财两空。其实细枝只有17岁,还小,不懂这种事。扁头的爸爸就让村里的小伙子教他,扁头很老实,谁问他他都全说,现在问他,他说:现在是叉着的。
一屋子都老实,大姐也挺老实,喊她,她就唔一声。他妈成天干活,不闲着。全家都没有外号,太老实了。
有一次,我女儿跟小王去弄松枝,小王要弄一个大的,女儿非要弄,镰刀掉下来,刚好砍到女儿的头顶,一道大伤口,我就骂他,吓得要死,他背起女儿送马连店医院,没几天就好了。
女儿命大,我怀孕的时候,种麦子,往沟里放麦子,要退着干,从后面掉下去,一人多高的岸,怀孕九个月,没事。后来还有一次,很硬的松枝弹到我肚子上,肚里怀着我女儿。生女儿的时候,接生婆说:哎哟,这伢命大,胞衣是紫的。
几个月的时候,会爬了,我把女儿放在床上,我锁上房门,回娘家了,她把箩筐扒过来,掉在箩筐里,屈在里头,透不过气,脸都紫了,小王回来看到她口里流着涎水。还有一次,大眼老婆给她吃米糖,我女儿一岁多,嘴里没牙,卡住了,不行了,我腿都软了,我心里想,完了完了,她死了,我上哪找。我拍她的背,拍拍就"哇"的一声出来了。
我家楼梯挺高的,十一步档的,楼上没楼板,用竹子挡着,她快两岁,我在码柴火,我没看她,听见她喊:妈--我说唔,她又喊:妈--我一转身,发现她自己爬上去了。我不敢喊,心里说:女儿,千万别动啊!我悄悄地,一下抓着了。我们那,每家的第一个孩子都笨,老实,第二个孩子都心眼足,不知为什么。
二娇有四十岁了,是罗姐的媳妇。没手艺,丈夫在水泥厂,南溪水泥厂,正式工人,以前当兵的。水泥厂没多少钱。开始承包给私人的时候,效益还可以,期满了,转给另一个人,就不好了。二娇在家种田,水泥厂效益好的时候去当临时工,缝水泥袋,用缝纫机,按件计,说没多少钱。
她两个孩子都在家读书,后来带到水泥厂读,钱比在家贵。穿得一般,家里还没盖房子,只有两间,一间睡觉一间当厨房。
二娇到广州打过工,不识字,没读过书,不行,又回家。在水泥厂干一阵,又上深圳,做服装厂的临时工,半年就回来了。她的小叔子在武汉修表,她也跟着修表,修了一年。
她有个妹妹叫三娇,两人一块去。她们的姐姐高中毕业,姐夫是海军里头的,在广州开了个旅馆,说让她们去当服务员,检查身体,三娇有乙肝,没成。就回家,姐夫让三娇上武汉打工,上一家当保姆,这家也是海军也是大学生。海军跟妻子不知是不是离婚了,自己一个男人带儿子过。三娇读过书,初中,大眼睛,白白的,长得不错。后来就跟这个海军结婚了。三娇还说:"谁要嫁给这个二婚头!"好象还不愿意似的。
二娇小时候,她爸爸打她她都不想读书,像个男孩似的,专门上树掏鸟。她的两个姐姐高中毕业,一个弟弟大学生,一个弟也高中,还有一个妹妹也读书了。二娇长得还成,一儿一女,讲话很冲,外号八杠。她跟婆婆不好,没怎么在家,公婆生日才回家。
三娇结婚后不让生孩子,海军的前妻有孩子,所以开始时她不愿意跟他结婚。她丈夫是广东人,公公死了,让带妻子回家,他带前妻回去,不带三娇。二娇说她妹妹真不值。她婶子告诉我的,婶子什么事都说,叫她"话篓子",说起没停。
二娇的大姐,叫桂娇,她打孩子都不让人扯,非要打个痛快。桂娇高中毕业,打孩子就像没文化的人。她嫁到大贵乡,比我们马连店乡落后,计划生育很松,生了两女两儿,四个孩子。大女儿还聪明,二女儿读到五年级,让她数家里几口人,她就数:我爸一个,我妈一个,我姐一个,我一个,我妹一个。数完了,人家问:一共几个?她说:不知道。
爸爸买饼干,让这女儿数,说数多少就吃多少,她数不了,就宁可不吃。她爸爸说,你数一个就吃一个嘛,一个还数不了啊!村里人不认为她是弱智,只说她读书不成。
桂娇打女儿打得狠,她揪着女儿的头发,往墙上撞,不让人扯,非要打个痛快。她大女儿,现在在深圳打工,别的病没有,就是头昏。有一次,两个女儿在田里吵架,割稻谷,她走过去,拿镰刀往她女儿头上一啄,头上砍出一个大窟隆,还不让人处理包扎伤口,谁包就骂谁,还不让孩子哭,别人把孩子藏起来,她就坐在门口哭,生气,没打着。
有一次,她大儿子带小儿子,,没带好,小儿子掉水塘里了,人家告诉她,小儿子差点没淹死,她就把大儿子踢到水塘里,才几岁,她还不让人家拉,骂人家。去年她女儿头昏,她就后悔了。
桂娇高中毕业,出嫁前在村里是妇女主任。她不同意这个丈夫,结婚晚上就装傻,吃饭时故意抢菜吃,抢三丸,说:抢!又说又抢。她丈夫往死里打她,打到苕坑里,用大石头压在洞口,不让她上来,她回娘家也不说。二娇知道了告诉她爹妈,她爸骂了女婿一顿。
小王从来不打我,我老爱笑。
她一个月才用两度电,有病从来不吃药,都是用偏方。人是挺好,找她帮忙她都帮。在稻场上,打连叉,我打不了,小王又不打。这活是老头和妇女干的,算轻活,但得两三个人一起干,我家就我一人干,我挺累,她就帮忙。罗姐还帮二娇种田,帮她打连叉。她的丈夫像女人似的。我儿子喜欢上她家吃饭。她有两儿三女。
有个女的外号叫李胖儿,特别瘦,有四十多了。她丈夫以前当兵的,那人,讲道理讲一天都讲不清楚,你讲东他讲西,你七说他八说,你八说他瞎说,怎么都讲不到一块。你不理他,他非要跟你讲,你上哪他跟着你到哪,非要讲。
李胖儿生孩子,线儿骗她丈夫说,女人生孩子像狗一样咬人。丈夫弄了油面,线儿让他不要亲手端给她,说她会咬你的,别进房门。他就信了,用一种叫"箱篷"的,装垃圾的,把面条放在上面,举着进去。李胖儿问他,他说人家说女人生孩子会咬人。李胖儿就骂:人家让你吃屎你吃吗?人说什么你就信!
后来李胖儿跟楚山好上了,楚山的妻子知道,姓孙,也叫胖儿,叫孙胖儿,人也不胖,孙胖儿两儿一女,这女儿有残疾,左手不长,一直很小,人还白还好看。后来李胖儿跟孙胖儿丈夫好,她生气,得了癌症,死了,死的时候小儿子才三四岁,楚山就没人管了,这下解放了,李胖儿的丈夫也管不了。
全村都知道了,就来明的,李胖儿干脆住到那边去,住到那边才离婚。她在前夫家呆着从来不下地干活,只做饭,到楚山家还干了几天活。人家说当初不干活是不想在前夫家呆。
楚山不只李胖儿一个女人,李胖儿不干。她在前夫家什么活都不干,像太太似的。她跟楚山领了结婚证,发现楚山有别的女的,又不想在楚山家呆了。她又不干活,躺在床上不起来,衣服也不洗,残疾女儿才十岁,帮妈妈洗衣服。她还在屋里拉屎,什么都不管,楚山拿她没办法。